转眼距上次写信已经半年过去了,这期间的五味杂陈一时还真不知从哪样说起。
冬季学期在大家的鼓励下总算是坚持走到了最后。快到期末的时候,有篇大论文被教授打回来让我修改,当时对我来说简直是雪上加霜,赶紧向弟兄姊妹发出代祷邀请。最后两周,三篇论文、三场期末考试如大兵压境。对岸的鸟语花香近在咫尺,我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迈过脚前的这道深渊。考了18次托福的日本弟兄,深知我的痛苦,他跟他妻子每天为我祷告、每天用日本人惯有的坚毅表情为我加油,自己的眼睛里也带着血丝……最后一篇论文是在几门考试之后。交完的那天晚上我一宿失眠,不知是太累了还是太兴奋了。第二天总算睡了一觉,醒来之后收到学校电子系统发来的重改论文那门课的成绩——赫然一个”F”。我腾地一下坐起来,怎么也没办法相信!!
这篇我曾找了三位同学、学长帮忙校对,从结构到论题、从语法到标点、从开头到结尾统统修改过了的论文最后还是fail了?应该是漏掉了我的重交论文成绩吧?我都没有收到教授的邮件啊……这意味着明年我要再交1000多块钱重新上一遍神学思想史吗?不会吧……我冲到学校,学生处的同学说负责人不在,建议我发信问问助教。如果是别的课,我还有信心认为一定是弄错了。可是这门课,我实在没有信心。我忧心忡忡地离开那儿,碰到另一门课的助教,一下没hold住,就哭开了……当时她也很震惊,说:“这不可能,你天天泡在图书馆里,也挺聪明的,不是会得不及格的学生。走,咱们去祷告室吧,我为你祷告。”
祷告完,我平息了心中的委屈和恐慌,心说,神啊,如果你非要这样磨炼我,那我也认了!经过一天从助教到助教负责人、再到主管这门课的教授的邮件辗转,晚上我收到这位教授的道歉信,表示没有注意到我们(还有另外两个倒霉孩子)的论文仍在各自的教授手里,就把成绩都提交给学生处了。两周后,我收到那位教授的回信,说这篇论文是“真诚的改进”,问我“怎么会发生这么大的飞跃?” 论文得了B+,据说在他手下属于高分。这个小插曲基本上可以算作我这第一年学业的写照——快乐与痛苦并存,眼泪里夹着欢笑。有惊无险,百转千回;柳暗花明,冬去春来。
五月,温哥华的晴天渐渐多了起来,中间有一个星期每天都是艳阳高照(我称之为本年度第一个“全晴周”,目前尚未出现第二个)。其中一个下午,我跟同屋趴在后花园的草地上晒太阳。她整理财务报表,我读《老人与海》。看着我月初种的香菜、黄瓜、香豌豆花都陆陆续续地发了芽、长了叶,心中的欣喜难以言表。不下雨的日子,我们都会惦记着跑出去一边浇水,一边细细观察。有些出来得早,有些出来得晚。每天在等待中盼望,在盼望中等待。终于出来的那一天,我不禁欢喜雀跃地赞美主!是什么力量使这一株株细细的绿苗从种子里钻出来,在黑暗潮湿的泥土里顶着阻力、对抗着万有引力向上生长?生命的奇迹怎能不叫人惊叹?!连它们破土的那一刻举着两只小手的样子,也像是在向神感谢和赞美呢!而这个五月对我来说,也像是“向下扎根、向上生长”的一季。从之前的疲惫中慢慢恢复过来之后,灵里仍然持续经历了一段低潮。有那么几天,我完全体会不到神的同在。六神无主之间,很难静下心来读经、祷告;即便捧起来了,也只是如同溺水之人一般拼命要找一棵稻草抓住。我甚至问自己:现在我还是基督徒吗?然而,恰是在那个痛苦的低谷中,我对“信心”获得了新的认识——我对自己说:我感觉不到,但是我信。我想像着自己正被神的大手托住,突然间心就安定了下来。随着后面一些事情的发生,我又重新品尝到主恩的滋味。就这样,从“我的心啊,你为何忧闷?为何在我里面烦躁?”到“神啊,我心坚定,我心坚定;我要唱诗,我要歌颂!我的灵啊,你当醒起!” ,神引领我走过了这一段幽谷。
在这一段幽谷中,挑战来自文化的冲突,来自内心的交战。我同时经历了内心民族主义情绪的死灰复燃、对北美消费文化和安逸生活的厌恶,以及面对比我富的人(主要指西人和中国有钱的新移民)的爱不起来…… 因为同屋时不时要喝点儿小酒,使得我这相比之下节衣缩食的人偶尔给大家做顿饭,心里还嘀咕:有那钱干点什么不好?我甚至不愿意跟他们分享我的食物,可是我所享用的哪一件不是神的供应?我为自己的自私、算计,和心里竖起来的这一堵堵的墙感到羞耻。我向神祷告,求他帮助我爱我的邻舍,使我自由、慷慨地跟人分享神所赐予的一切。后来因为一些家庭琐事的积累,我们之间的矛盾终于小小地激化了一下。那时我再次体会到心里那股强大的、想要远离她们的倾向。我想起以前报佳音的老板说过的一句话,撒旦的工作可以概括为“3D”——Deceive, Divide, Destroy (欺骗、分化、摧毁)。于是我敲开同屋的门(她正坐在地上祷告),微笑着欢迎我进去。我面红耳赤、磕磕巴巴地把心里的疙瘩一一地说了出来,有时她回答“噢,对不起,这是我不对”,或者“这件事我是这么想的……”,然后我们一起拉着手祷告,一堵隔断的墙应声而倒。
年初的时候,有一天,我突然为着神把四个小妹妹放在同一屋檐下而感恩。我心想:好奇妙哦,妈妈刚好有四个妹妹,现在我也可以“收养”四个亲妹妹了。只是我从来没有做过姐姐,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姐姐。感谢神,他给我这个机会学习包容,学习付出,学习放下自己;更重要的是,藉着她们医治我的孤独、破碎我的自私。顺便说一句,她们也叫我大水。哈哈!随着我的口语能力的提高,现在跟同学交流起来我也不会再感到紧张了。想起去年开学时,教宣教学的教授说,在“跨文化”的过程中,经历了最初的兴奋之后会有一个冲突的阶段。那时你看这里的一切都讨厌,想起家里的一切都觉得好,那时你恨不得立刻打包回家。可是如果靠着主的恩典,你或许会突破到最后的那个平衡阶段,那就是能够客观地评价两种文化里的好与坏,也愿意学习对方的长处。我想,经历了9个月的起起伏伏之后,我终于可以说自己——“适应了”:)
由于学业繁重,我除了平时去小组,没有参加太多的服侍。但是我对这边的青少年服侍和边缘人群服侍比较留意。年初开始,每月会有一个主日轮到我在育婴室里照顾1-3岁的小孩子。放假以后,我去市中心东区(Downtown Eastside,全加拿大闻名的流浪汉、印第安人和瘾君子聚居的贫民区)参与做饭的服侍。温哥华冬奥会(2010年)以后,政府从这里撤走了很多医疗服务和其他支持,随后很多教会、机构涌了进来,在这里开展了各样的事工。我有幸听了一些吸毒者和无家可归者信主的见证,深深为那些不计较对方回应、不为神设定时间表、全心去爱并接纳这些人的弟兄姐妹所感动。我也在思考,中国的城市家庭教会应该如何更多地承担起对边缘群体的服侍(比如孤儿寡妇,比如寄居者,比如妓女税吏罪人)。截至2009年,中国已有近1亿出生于80后的新生代农民工,他们可以说是不占有任何社会资源。怎么能服侍他们、让他们听到福音呢?
拉拉杂杂地写了这么多,总算是把我这半年一些重要的心路历程做了一个总结。 真是应了约翰 M. 傅瑞姆博士(Dr. John Frame)《以耶稣仆人的心志学习神学》一文中所言:“神学学习可以是一个重大的属灵试炼。神学院里的学习生活可以是极大的祝福,但是,同时一定要牢记,魔鬼特别有兴趣攻击那些正专注于学习神话语的人。除了经济上的困难、智力的困扰,平衡来自家庭、学习、教会和工作各方面的责任,还要对付来自你内心中罪的缠累。”
所以,在此还恳请弟兄姐妹们常在祷告中记念我。若没有你们的属灵遮盖,靠我自己实在是无法走完这一程。这边由于环境安逸,祷告空气稀薄(加拿大的世华化比美国要严重得多)。除了经常跟几位同屋一起祷告之外,之前我跟学校的一位姊妹结成祷告伙伴,可惜她年初就回家了。感恩的是,前段时间一位刚转为读道学硕士的姊妹跟我分享说“朋友好找,祷告伙伴不好找”,于是我俩一拍即合,决定每周定期一起祷告。之前提到过的那对日本夫妇,还有另一位已经是青少年牧师的韩国姊妹,我们也定期分享代祷事项。
求神保守我每天住在他里面,将自己的生命隐藏在基督里;在学习知识的同时,时常提醒自己最重要的事情是认识神和爱神、爱人。求神帮助我在压力中不拖拉,不断操练自律和专注,每天尽力活出他圣洁的生命。
爱你们的曾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