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之恋——由《路得记》想象而来

序言

我怀念故乡的田园。在那里,泥土是芳馨的。每当晚春的薰风掀起,浓郁的麦香随着飘拂,令人陶然欲醉。大平原干爽的气候,常鼓舞人奕奕的精神。在田陌上站立,遥望高山白云,会感到心胸辽阔,眼界远大;这种崇高的感觉确实给予生活无限的力量。

我更怀念家园的人物。他们长久被拥在自然的怀抱里,就拥有许多、许多。他们的一切都充满着纯仆、敦厚与诚挚。物欲很难占有他们的心,他们从辛勤所获得的,就满足地享用了。他们的举止像心地一样率真,言谈都是一些生活的情趣。从田园传出的恋情也是那么高洁与纯真!

读路得记,这些田园的景色与人物又活泼地呈现在眼前。你不会觉得时间在那么遥远的古老,地点在中东死海左畔的伯利恒。那些人就是我们的乡亲,我们与他们一起欢笑与感叹。我们会急切地观察波阿斯与路得恋情的发展,默念耶和华大能的恩手奇妙地促成这事,信心的感受就加深了。

本书经文的原意需要忠实地研究,属灵的涵义也该细心地思考。但是 “ 想象 ” 会帮助我们有更真切的体验,虽然想象有时会离开正题。可能这是 “ 路得记 ” 作者的希冀,要读者将这田园诗加以品赏,彻底发掘其中的真理。

在郊野

暮春的黄昏在花香中徘徊着,天日逐渐地延长,似乎尽力将暮色推开,不容它侵入大地。西天那抹彩云已经失去原去原来的艳丽,由玫红变成浅紫,现在又转为灰色了。这就是变幻中的人生吗?

她落寞地站在晚风的吹拂中,心里也浮起一层层阴影的薄暮。往事如云,过去好似完全在梦幻里。她跌入回忆的深渊中……

同样在暮春的黄昏,她看见丈夫垂头丧气地走过来,已经料到再度的失望。他那失神与无情的眼光,向她无助地一瞥,静静地走开了。

“ 没有什么结果吗? ” 她简直多此

“ 还会有什么?全城的人都已经六神无主了!其实不只是伯利恒,其他乡镇也全都没有收成。天实在太旱了,旱得太久。耶和华没有怜悯,我们还有什么办法呢? ” 他不禁自怜起来。

“ 这么多年来以色列人远离神,是我们罪有应得的。连伯利恒这鱼米之乡都没有粮食,唉,多么惨重的荒年! ” 她慨叹着。

“ 到摩押地去!听说那边的粮食多些。” 他突然坚决地说。

“ 摩押?外邦的地方!那怎么能去呢?你不怕,我怕。我们不能这样去,还是再等等看吧!或许神仍怜悯我们。” 她有点抗议的口吻。

“ 其实我也不想去,但是不去怎么办呢?我总得顾到这两个孩子,他们正是年少发育的时期,总不能叫他们挨饿……今天晚上我们快整理行装,早一点启程吧! ” 他的语气更加坚决了。

就这样,全家就糊里糊涂来到摩押。

在异乡,生活在适应中逐渐就安定了。入乡是不是也必须随俗呢?信仰与风俗 没有冲突吗?但是 “ 适者生存 ” 不仅是自然的现象,也该是社会的情况。父母在矛盾中无法取舍,但是生活严峻的现实是必须面对的,孩子们的适应却那么简单与快速,他们可以彻底地同化了。

十年,到底不是一个简短的时间。儿子成长了,他们英俊硕长的体态更引起父母无限的骄傲。他们醉心在摩押的社交中,接着与摩押的少女恋爱起来。以后兄弟俩都先后结婚了。这似乎是个幸福的家庭。

幸福?可能只是外表的,内心的矛盾并没有除去,信仰日渐淡漠了,但内疚却越来越深。不安的情绪似乎更加浓厚,一直到那天,老伴撒手而去,不多久,两个儿子也相继英年早逝。一连串的伤痛,流不尽的眼泪,无数的哀怨笼罩在这个丧亡的家……

“ 妈! ” 她好似听见从遥远地方传来的呼喊,突然从梦幻中警觉。睁眼看看,哪有这些往昔的烟云?四周已一片漆黑,空气中却有侵入的料峭。她感到肩上有一双手柔和地轻抚着。是儿妇路得,她似乎不想拂去婆婆的梦情:“ 妈!天黑了,还是进屋子去吧!我们已经煮好晚餐了。” 于是婆媳无言地走向厨房。

在厨房里,灯光并不明亮,她们的眼光更加黯淡。许久了,她们不再有昔日的欢笑。婆婆的慈祥与开明使这两个少妇压抑着青春的情怀,柔顺地陪伴婆婆过着低潮的生活。今晚似乎更加阴郁,大家都保持着忧苦的缄默,谁还会有什么食欲呢?

“妈,您今晚吃得那么少。”俄珥巴说。

“唔……不太有胃口。” 拿俄米坦白承认。

“妈!您没有什么不适吧? ” 路得看着婆婆,关心地问说。

“没有什么!只是心情不好……你们看见今天下午有几个人在街上谈论。他们说到伯利恒的近况,那边的情形很好,今年特别丰收。耶和华还是眷顾自己的百姓,赐粮食给他们。所以我想回去……” 拿俄米说得兴奋起来。

“妈!我们也去,跟您一起去! ” 两个儿媳妇几乎异口同声地说。

“好是好,但也不那么简单。我们还得多考虑考虑……” 她突然又变得消沉起来。

那晚,她在床上一直辗转反侧,不能入睡。无限的思潮在她心头起伏翻腾。“ 如果他还在该有多好……” 她喃喃自语。现在许多的心事该向谁来说?这两个儿妇究竟是外邦人,她们是不会了解的。何况本族人憎厌摩押人,她们怎么跟她回去呢?她们到底年轻,在犹大再嫁是不可能的了,谁愿意娶呢?单独一人回去,又舍不得她们,更不忍她们再受异教迷信所薰陶。她好似在荒野的叉路上,左右观望,却看不见确定的方向,前途茫茫,走不尽的旷野路。在迷惘中,她又依稀看到伯利恒田野麦浪的澎湃,听见陌间农人收割的欢呼声……

四月的骄阳熏炙着土 黄的平原,一望无际,使眼界延伸至远处的山阜。南方碧绿的田野似乎被奚落在巨石耸立的阴影里。三个女人喘息地坐在路旁的石头上,相对静默了许久。

“我看你们就送我到这里为止吧……再下去就越走越远。” 拿俄米一边说,一边挥去脸上的汗珠。她说着话,脸却朝向前面的那条路,好似避免触及两个儿妇的眼神。

“妈,不!我们不是说好要跟着您回去吗? ” 俄珥巴激动地说。

“妈,我们已经带着所有的行李……何况,我们也不能让您只身回乡的。” 路得带着一脸诧异。

她沉默了。她深情地望着她俩,眼泪不住地沿着面颊流下来。突然,她以坚定的口吻对她们说:

“你们要理智一点,还是回娘家去吧!你们跟着我还会有什么前途?守寡还没有守够吗?我已经老了,但是你们还年轻。到犹大去再嫁简直没有可能,我又怎么忍心看着你们受苦一辈子呢?有这样的必要吗? ” 接着她幽幽地说下去:“ 耶和华必定恩待你们,因为你们在家中一直守着妇道,爱丈夫,侍婆婆。在邻居面前,我很有面子,你们的贤惠实在很难得。我现在祝福你们,求神赐给你们好的归宿。再嫁之后不要忘记我就好了。”

路得禁不住痛哭起来,婆媳三人都哭成一团。俄珥巴啜咽着说:“ 不是我们好,是您待我们太好了,在我们自己的亲族中,哪里找得着呢?犹大人最好,我喜欢这种高尚的道德。婆婆,您不要走!我们无论如何要奉养您,您一定要与我们在一起。留下吧……”

路得深深地叹息说:“ 婆婆,我喜欢您的祝福,却不要您的愿望。我再也不会嫁给摩押的男子。几年来,我已深切体会你们信仰的崇高与真实。唉!家中连续发生这样的变故,若不是您那种信心带来的坚强,我们怎么还活得下去呢?您是我们精神的支柱,您要回去是对的。在那边,您与同族人一起敬拜耶和华,您的信心一定会更坚强。我也希望拥有这份信心的力量。”

“你们不是一直叫我妈妈吗?怎么现在叫起婆婆呢? ” 拿俄米凄然地带着些微笑容,似乎竭力想冲淡那份哀愁。

“我们是您的媳妇,永远要做您的媳妇! ”俄珥巴立刻说。

“婆婆!您永远是我们的妈妈! ” 路得也抢着说。

“叫我妈妈吧!不要再叫我婆婆了。我只希望女儿有好的归宿,却不愿意有其他的儿子娶嫂子来留兄长的名分。事实上,这也是绝不可能的。我已经是一个老寡妇,既没有再婚的可能,更没有生育的能力。如果都有,今夜即刻怀孕,难道你们还能等他们长大再嫁吗?孩子们,不要再固执了。你们这份情意我永远不会忘的……回去吧!再……见……! ”

“我们不走,除非您带我们回去! ” 俄珥巴说。

“女儿呀!不要这样,我心里实在舍不得你们,但我已经下定决心要走。我已经多年远离神,耶和华也曾伸手打击我,我只有留下你们,你们还是让我走吧! ” 拿俄米几乎带着央求的口吻。

许久,轻风伴着她们的低泣。在艳阳下,她们的汗水与泪水交织在一起。拿俄米轻柔地擦揩她们的脸庞,又轻柔吻着她们的面颊。然后坚定地站起来,脱开她们要走了。那时,俄珥巴即刻再用力拥抱她,与她吻别,哭着离去。

两人默默地望着俄珥巴的背影,阳光把她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再慢慢地缩小,随风而逝、远去了。拿俄米转向路得说:“ 你嫂子去了,回到她的娘家,回到她的本国,回到她的神那里,你呢?迟早总要分别的。”

路得抬起头来,眼眶里有转动的泪水。她呜咽起来,说不出话来,拿俄米低下头来,轻抚她的秀发,不住地吻着,时间好像停在永恒之中。

半晌,路得凝望着向北的一方,泪珠在她面颊好似亮晶的珍珠,正闪烁发光。在她美丽的脸庞出现一层兴奋的红晕,好似雨后的彩虹。她坚定地说:“ 不要催我回去不跟随您。您往哪里去,我也往那里去;您在哪里住宿,我也在那里住宿;您的国就是我的国,您的神就是我的神;您在哪里死,我也在那里死,也葬在那里。除非死能使您我相离。不然,愿耶和华重重地降罚与我!”

这是多么坚决的意志,多么明智的决择,多么果敢的冒险,多么毅然的精神!这是无限的爱的光辉!

又是傍晚时分,凉风摇曳着麦田金黄色的禾稼。这样丰硕的景色却填不满她空乏的心灵。拿俄米经不起这几天旅行的劳顿,身心早已疲乏不堪。路得陪伴着她,却无法分担她的那份内疚,那份落寞。她似乎越来越沉默了,完全沈浸在过往的回忆中。时间的倒转使她更脱离了现实,她仿佛看到丈夫兴奋地从田间的阡陌走出来,带着丰收时节特有的欢乐;她似乎听见帮工的喊叫声,夹杂着孩童们的欢笑……不是吗?玛伦与基连两个孩子奔过来了,双手捧着大堆的麦穗,涨红着脸,煞有介事地帮起忙来,多么有趣的情景!她带着笑声责备他们,他们一起冲过来,把她推倒在麦堆上。她真的坐了下来,但是这一幕幕都如梦幻似地消失了,在她面前的仍是麦田,衬在背后的是大块白云,蔚蓝的天空渐渐深沉了!

“妈!怎么啦?太累了吧,还是稍微歇一歇。” 路得扶着她,低头问道。

“没有什么,的确有点累。白天长多了,现在还没有天黑……” 拿俄米勉强装出微笑的样子。

“看来,离村子很近了。” 路得一边说,一边留心观察婆婆的神情。

“可不是吗? ” 拿俄米说着,就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浮尘。“ 我们快些走,趁着还未天黑,得快赶进村里面。” 她望着炊烟在远处飘动着。

读者,你能想像她们的心情吗?拿俄米这时的感受真是近乡情怯,说不出的那种复杂情绪。路得呢?她内心也不免有些紧张,不知犹大人对她到底会有什么态度。如果不友善呢?难道她就赌气跑回去吗?当她们走近目的地的时候,希望不是快要实现了吗?为什么心情反倒起伏不定呢?

当她们出现在伯利恒门边的井旁时,许多妇女都难免投以陌生与惊奇的眼光。这两个寡居装扮的妇女,从年龄判断大概是婆媳吧!傍晚通常也正是妇女们打水的时刻,水井周围更是她们的天下。她们道长说短,仍掩不住她们因丰收而有的欢乐。

“看来她们是本地人,但是从哪里来的呢? ”

“那年轻的不太像,她恐怕是外地人。”

“阿婆,那个年纪大的大概跟您差不多岁数,如果她是本地人,您一定会认识的。”

“是啊,真是面熟,但说不出是谁……”

“像不像拿俄米?她走了好多年了。”

“拿俄米?拿俄米?!拿俄米! ”

“会是她吗?她一向很健壮,很乐观的样子,但这女人又老又瘦又黑,而且面目很憔悴。这是拿俄米吗? ”

大家一时都喧嚷起来,一拥而上,走向拿俄米。“ 这是拿俄米吗? ”

拿俄米看着她们的惊奇、热烈、同情以及冷漠、轻蔑的眼光,她几乎要哭出来了。

“ 不要叫我拿俄米,我哪里还有甜美的生活呢?我的名字与我的遭遇完全相反……要叫我玛拉,我实在苦透了! ” 她喃喃地说:“ 全能者使我受了大苦。只有神有能力,我在一切事上已经无能为力了。我曾满满地出去,当我们举家南迁时,并没有到真正缺乏的境地。现在你们都比我好,比我丰富。我空空地回来。耶和华降祸于我。”

大家都默然了。当她们正享受神的丰富时,怎么会了解这个家庭的贫乏?其实耶和华并没有降祸给拿俄米,而是她自己舍弃了神的福份。她回来得已经很迟了?但是还不算太迟,现在正是动手割大麦的时候,五旬节快要到了。

在田间

清晨的时光好似一直停滞著,毫无些微移动。她老早就起身了,不知做什么才好。一夜胡乱的梦境,又辗转在床榻,陷入半失眠的状态,全身感到特别疲倦。还乡应该是安乐的,但对她另有一番焦虑与哀愁。她睁著眼看见窗外鱼白的黎明,又瞥见朝阳逐渐从山边穿出来,然而她的生命中还会有曙光吗?她不禁感叹起来。她闭起眼在想象,当家家户户,大大小小的人们都兴奋地忙著准备晨具、牲口、食物、饮料,要赶往田间去收割时,她与路得呢?只是一片空白,哪里分享得到那一份欢欣呢?

“ 妈!您昨夜睡得好吗? ” 路得走过来问她。

“ 还好。或许太累了些。可能换了地方……总是差一点。我不认老都不行了,哪里比得上你们年轻人。” 拿俄米苦笑说。

路得沉默起来,昨夜她也曾失眠,深陷在很多的回忆中。童稚的欢乐,少女的绮丽,少妇的丰满,最后一袭丧服注定了她悲惨的命运。前途?与婆婆相依为命,守一辈子寡,在人们悲悯的眼光下获取一些周济。但这是出於自己的抉择。这些日子的悲哀使她成长了不少,凄惨的遭遇似乎剥除她一切的理想。她需要真实的信仰,来点燃她生命的火花……

“ 妈,让我到田间去拾取麦穗吧! ” 路得央求着婆婆。

“ 好是好,但我与你一起去吧! ” 拿俄米不愿说出她的顾虑。她恐怕路得一去,那些工人会叱吓她,因为她是外邦人,尤其是摩押人。

“ 但是妈,我不想您去,弯著腰捡麦穗很容易累……何况您还没有休息过来,总得歇几天才好。” 路得设法阻止她,又接着说:

“ 我自己会小心,尽量避免与人相争。谁对我客气,我会求他的情,跟在他身后捡。妈,您放心好了! ”

“ 好吧!女儿啊,你尽管去! ” 拿俄米终于拗不过路得的固执。

她望着路得迅速消失的背影,眼睛又忍不住湿润起来。

这是十分睛朗的日子,阳光热烈地照耀大地,南风吹得人熏熏欲醉。天空一片蔚蓝,伴着金黄色的禾田,到处都是欢笑,呼喊以及刈割的声音。在这伯利恒城外的郊野,充满了麦穗的芳馨。

波阿斯兴奋地来到田间,他一早就从伯利恒城外内赶来了,心中不住盘算着这次收获的数量,充溢着欢乐的感恩,感谢耶和华的宏恩。他望过去,看到那小撮的工人,立即大声说:“ 愿耶和华与你们同在! ”

“ 愿耶和华赐福与你! ” 他们也立刻应和着,露出会心的的微笑。这个中年地主总是带着和善的笑容,对待工人宽仁厚道,可见他确有好的灵性与品德,所以那么受人爱戴。

这样大声欢乐的招呼,互道祝福的话,对拾穗女路得不能说没有清新的感觉。她抬起头来望向这个壮汉,从他身上看到一份成熟的老练。

波阿斯很快地在田间巡行了一遍,不时伸手帮忙,指挥工人们刈割与搬运忙个不息,一面挥汗,一面作事,常常发出爽朗的笑声。经过一番忙碌以后,他才坐下来休息,与监工谈论,将工作分配的事再交代一下,他的眼光注意着工人,也看见几个拾穗的妇人与孩童,同情之心油然而生,这正是他可以助人的时机。

“ 那是谁家的女子? ” 他突然指着那穿着宽大黑色衣服的女人。

“ 是摩押女子,跟随拿俄米从摩押回来的。”监工立刻回答说。

“ 哦,我也听说了,拿俄米还是我的亲戚呢!这家人也真不幸,这么多年都没有他们的消息,但是现在总算回来了。” 他不禁注视一下路得,看见她美丽的脸庞上浮现出倦容。

“ 她说:‘ 请你容我跟着收割的人,拾取打捆剩下的麦穗。’ 她从早晨直到如今,除了在屋子里坐一会儿,就一直在这里。” 监工生怕波阿斯不喜欢这摩押女子在田间,战兢地寻索主人的神情。

波阿斯只微笑着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路得弯著腰很久,感到有些疲倦了。她直起腰来,突然发现那个主人正站在她面前。她一时感到十分局促,一阵红晕也飞上双颊,立即就低下头来,本能地挥着汗,似乎在掩饰自己的不安。

“ 女儿啊,听我说……” 一个洪亮却温和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她只得恭敬地抬起头来。

“ 不要离开这里,要常与我使女们在一处,要常与我使女们在一起……” 多么肯定的语气,多少善意的保证,何等中肯的忠告,路得不由频频点着头。

“ 我的仆人在哪块田收割,你就跟着他们去。我已经吩咐仆人不可欺负你。你若渴了,就可以到器皿那里喝仆人打来的水。” 他继续说着,同情的语意似乎更浓更深。这些话好似早晨的露水,润泽她久已枯萎的心瓣,如花朵般复苏。她忍着眼泪,俯伏在地叩拜,半晌说不出话来。

“ 我既是外邦人,怎么蒙您的恩,这样顾恤我呢? ”

“ 自从你丈夫死后,凡你向婆婆所行的,并你离开父母和本地,到素不认识的民中,这些事人全都告诉我了。” 波阿斯越说越激动了。

“ 父母、本地……” 路得在瞬间泛起极深的乡愁,这些好似很遥远了,难道永远离开了吗?“ 是的,我确实来到素不认识的民中。” 是因为那份对婆婆信仰的羡慕,是那股对神祝福的憧憬……

“ 你们不是我素不认识的民,我早就认识了。我曾爱过丈夫,他是纯真的以色列青年,在摩押男子中找不到那样的气质。我也全心敬爱婆婆,她是典型的以色列妇女,那么端正、贤惠、懿德。我爱以色列人,因为他们有恩慈的神! ”这番心底的话并没有从口头说出来。

她望一望波阿斯,他一脸无可言状的虔诚与严肃。他举起手来,眼晴望着高天,然后温和地对她说:

“ 愿耶和华照你所行的赏赐你,你来投靠耶和华以色列神的翅膀下,愿你满得他的赏赐! ”

路得喃喃地说:“ 我主啊,愿在您跟前蒙恩,我虽然不及您的一个使女,您还用慈爱的话安慰我! ”

许久以来,路得首次有一点欣喜的感觉。

黄昏,薄暮笼罩在田间,凉风徐徐吹拂,工人也将拾起晨具,络绎在归途中。家家户户都点起灯火,妇女们忙着准备丰盛的晚餐。拿俄米已经煮好简单的饭食,正殷切地等待路得回来。

“ 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 ” 她心忖着:“ 一定是等工人走了以后,才想捡拾一遍遗下的麦穗。” 她不由自主地从厨房走出来,倚在门边眺望远方。

“ 她回来了! ” 她不禁兴奋起来,立即跑过去,想接下路得背上一大筐的麦穗。

“ 妈,我自己来,不用您费心啦! ” 她喘着气,显然十分疲累。

“ 啊,那么重!你怎么可以拾得那么多呢? ” 拿俄米惊奇万分地问。

“ 妈,先让我拿进去放下再说。” 路得用力将筐子抬进厨房,仍不住地喘息着,顺手抹拭脸上的汗水。

“ 你今天在哪里拾麦穗? ” 拿俄米又急着问说:“ 那庄稼的主一定十分慷慨,真是愿那顾恤你的人得福! ”

“ 哦,是的,妈!我今日在一个名叫波阿斯的田间。” 路得立即回答说。接着打开另外一个小包,是午餐留下的,递给婆婆:

“ 妈,这是午餐时他招待我吃的,我留了些给您。” 路得愉快地说着。“ 妈,您先吃,您一定肚子饿了。我中午吃得很饱,又喝了很多水,所以现在还没有饿。”

“ 真难为你,女儿呀! ” 拿俄米又禁不住流泪了。她呜咽着说:“ 你快将这一天的经过告诉我。”

“ 妈,是的。波阿斯对我很和善,他不仅叫工人尽量由我捡,而且还鼓励我只在他那里,不要到别人的田间。” 路得一口气说出来。

“ 他知道你的身份吗? ” 婆婆连忙问说。

“ 知道,他告诉我已经听说我们的事,而且显出十分关心的样子。在吃饭的时候,他还叫我与工人们一起吃饼呢! ” 路得越说越兴奋了。

“ 真的吗?他怎么这样好! ”

“ 是的,这种饼真是好吃,他还教我把饼蘸在醋里。这种醋是一种又酸又甜的酒,吃了很开胃,所以我吃得不少。工人们也待我很好,把烘好的穗子给我吃,我还吃不完,就带回来给您。” 路得继续说。

“ 以后呢? ”

“ 午饭后我继续捡,我又听见波阿斯说……”

“ 说什么? ”

“ 他吩咐仆人要好好对待我,不可对我叱哧,所以他们一直让我自己去捡。后来我越捡越多,才发现工人们还从禾捆中抽些出来,故意留在地上任我捡。” 路得一直说着:“ 我趁着方便,在禾埕旁将拾穗打了。您看,打得那么多! ”

“ 我看可能有五十磅左右! ” 婆婆也跟着兴奋起来。她又说道:“ 波阿斯是我们一个至近的亲属,他该负责照顾我们的。” 她快乐地凝想着,又敬虔地说:

“ 愿那人蒙耶和华赐福,因为他不断地恩待活人死人。” 拿俄米体验到主恩的信实,耶和华没有离开她们。

“ 那人还告诉我,继续紧随他的工人,直等他们收完了他的庄稼。” 路得说。

“ 不错,他必照顾我们,他是忠实可靠的。他是我们本族的人,是一个至近的亲属。” 拿俄米肯定地说,接着又再叮咛路得:

“ 女儿啊,你跟着他的使女出去,不叫人遇见你在别人田间。专心在一处吧!也不致受到别人的羞辱了。”

“ 妈,我会一直在他的田间。我想这是耶和华的恩惠,不然怎么会这样巧,我一去就在他的田间呢? ”

“ 是的,这完全是耶和华恩惠的安排! ”

那晚,她们睡得特别香甜。(未完待续)

(《田园之恋》,唐佑之,香港:福音证主协会,198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