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你在那里吗?——对马太·伍德里的采访1 文/赵杰 译

 IVP:你为何会用愚蠢来形容祷告?


伍德里: 祷告通常并非合乎我们关于“智慧”的标准,并且它与我们的期待和原则大相径庭。有时候感觉我们的祷告生活沉浸于神所赐的温暖和平安中;另外一些时候我们却感觉被一位神秘且难以琢磨的神所遗弃。在后一种境况中,我们更多的是感觉到神的缺席而非存在。有一首经典的赞美诗唱颂祷告是如何“把我们从对世界的关注中带领出来”,但是有时候真正的祷告却使得我们陷入对世界的关注中而倍感痛苦和不公。祷告唤醒了我们的心,使我们去面对内心的伤痛和周遭的哭声。有时候的祷告让人感觉如此彻底绝望——迫切、烦乱而大声表达怨怒,以至于本能地产生了对那位隐藏的神的质疑,祷告看起来如此无效。花费时间听神的话语却未立即生效;它并未显现出耶稣改变世界的目的。然而,这些充斥着困惑、失败、沉默、黑暗和明显无力的时刻,却能打开我们归向三位一体真神的心。

IVP:我们生活在一个多受结果驱动的社会,你如何使那些没有看到祷告果效者相信祷告依旧重要?

伍德里:我们通常从效果和控制力的角度来思考结果,换句话说,就是我今天或者今年的所作所为收获了多少?我的生活在我掌管之中吗?不幸的是,当我们把这种控制模式运用到祷告生活中时,我们会集中关注与结果相关的问题:我祷告了多久?我用了多少词语?我感觉到与神的亲密经历了吗?我获得神的正确答案了吗?神是关注我还是其他什么东西?我完全表达我的祷告题目了吗?但是祷告和控制无关,它和某个重要人士的相处有关。当我们和我们最爱之人相处时,我们往往只是希望静静坐着并享受他们的存在。或许,我们需要与他们争论,或许告诉他们我们正在受伤,我们也许需要他们的一个拥抱或者他们的一只手来抚摸我们的肩膀。如果你正在和我说话,我就不得不注意倾听。这些来自人与人之间纽带的种种方面都不是关于结果、效率的。

同样地,祷告也不是关于生产率和控制的。祷告是关于和那位爱我们的天父在一起的事。在这种平安的关系中,我们只需与上帝同在,或许我们会在耶稣面前牢骚抱怨,或许我们会对他大哭,或许会专注于他甚至与他争论。这是一种极好的且安全的关系,但是我们却无法控制其结果。在书中我用了如下场景来描述我们的祷告生活:犹如那些小鸟站在一头野犀牛宽阔的肩膀上。想象一下那只小鸟对犀牛说:“嗨!伙计,左转。向右向右,让我更充分地享受一下日光浴。马上全速前进,因为我需要清风拂面的感觉。”而犀牛则往往按自己的而非那只小鸟的步调往前走,我们的天父是全然圣洁和信实的,但是他同样是一位神秘的且让我们忠实于他的神。

IVP:当人们开始更深入地祷告时是否应该为将面临的一些黑暗做准备?

伍德里:是的。我们福音派的传统倾向于强调祷告和敬拜中阳光的一面,与耶稣同在使得我们幸福;敬拜音乐使得我们幸福。当我们的生命与神对我们生命的圣洁意志连为一体时,黑暗转瞬被驱散了,有时候这是真实的,但是在基督徒正常的灵性成长过程中也会面临另外一些同样真实的情形,十架约翰(1542—1591)称之为葬身鱼腹或者身处“惊惧之夜”。有时候我们只是受伤、抱怨和疼痛,没有容易的解决之道。一些赞美歌曲和亮光不再点亮我们悲哀的心灯,有时候我们极为渴求上帝;有时候祷告毫无回应而我们也不确定到底为什么,我们可能向上帝抱怨或者与他争论——这是上帝鼓励的一种做法。

问题是,在这些时候,我们往往感觉到上帝的缺席,但是上帝或许通过我们无法参透的方式在场,漫漫长夜可能会把我们的生命向神打开,触及到我们在祷告顺利的时候不曾体会到的神的品格和同在。因着祷告中黑暗的时光,上帝会改变我们并且以奇妙的方式把我们带向他。况且,这些阴暗无望的岁月同样能提醒你去拥抱那些受伤的人们。当我们呼求上帝时,我们开始注意这个星球上数以百万计处于无望之境的人们。当我们能够向神发出痛苦的祷告时,我们就在学会倾听跟我们一样处境的人所发出的痛苦声音。

        IVP:在你看来,哪些因素能促成一个成功的祷告?

伍德里:恩典:所有这些始自上帝而非我们自己。上帝渴望与我们相会,他想让我们归向他——带着我们的痛苦、问题、绝望、渴慕,甚至是对他的抱怨。

坦诚相见:我们要以本来面目来到上帝面前。在书中我是这样说的:“好像上帝在说:‘向我说话,跟随我,顺服于我。任何做法都比沉默以对或者冰冷的肩膀要好。你可以论争、怒吼、喊叫、不同意,但是不要只是坐在那里,或者更糟糕的是,不要带着伪善、华而不实的词语来我这里。’”我体会到祷告是一次诚挚而热切的交流,而交流的对象是那位缔结全然公义之约的神,这是一个将我——真实的我而非只是可爱却假装的我——全然摆上的实践。

沟通:其实祷告很大程度上只是与神同在,而这恰恰是我们与当下的实用主义文化进行斗争的部分。有些基督徒称之为默想祷告,一种温柔的,通常是安静地与神同在的祷告方式。

专注:我们的祷告生活中有太多的纷扰,用诗人Denise Levertov的解释,就是我们的心灵关注度只能容纳一条小小的桃花鱼。这就是为何真正的祷告需要耐心、安静和专注的原因。

开放性或愿意向我们感到意外的事物敞开:上帝是良善和信实的,但他同时也充满奥秘。我把耶稣比作纽约的一位出租车司机,他车开得略有些不太平稳。他会把你带到目的地,但你肯定要走一条路线,而且会碰到你从来预想不到的颠簸。

怜悯:就是说要怜悯他人,祷告推动我们进入受伤的世界。就像上帝在我们生命的边缘与我们相见,他将引领我们的心去怜悯那些身处边缘地带的人们。就像上帝在我们的绝望之地帮助我们一样,我们会关注到身边那些绝望的人们。

 IVP:你说到祷告实际上是关于无力的,能否详尽解释一下?

伍德里: 我用我一个朋友Theresa的例子来说明,她经历了灵魂上非常非常黑暗的长夜。在实现了个人所有的梦想之后,她跌入了深深的绝望之渊,她的思想和肉体全部走向黑暗。三年前,我好像可以给她许多解答和解决之道,我好像是如此地聪明和有力量。但是现在我只能与她同坐在她的痛苦之中。我们祷告,我不知该做些什么,丝毫没有答案,因此我说:“Theresa,我不知该说什么是好,那么我们来读《诗篇》好吗?”接着我读了《诗篇》77篇,一篇痛苦悲伤的诗,于是我回家了。我满怀无力地离开,压根儿不认为我会使她感觉好一点。

接下来一周,另有人去拜访Theresa,她依旧深陷痛苦之中,但是当看望者问她是否可以为她祷告时,Theresa说:“好,不过在你祷告之前,请读《诗篇》 77篇,一周以来,我已紧紧地依靠它了,它是神赐给我的救生索。”显然,当我们在彻底的无力中读《诗篇》 77篇时,上帝向她显明了生命的力量。有时,爱护别人最好、最有力量也是最有用的方式是来到我自己的尽头。我承认,我无力专注于你或者改变你,我的话语和建议不能医治你的伤口,但是我可以陪伴你,与你一起走向我们的父。当我们软弱无力且心灰意冷的时候来到他面前,我们同样是带着了解父亲心意的儿女的身份,而且在对你我无所作为的时候却可以坚定有力地说:我为你祷告。

IVP:如何做到为别人祷告就像去爱别人一样?

伍德里:我们常常认为表达真正的爱的方式就是为人做一些实际的事情,所以当你饿了,我应该给你做一个火鸡肉三明治;当你无家可归时,我应当倡导公平的住房。当然,当你遇到类似问题时圣经是非常实际的。和想方设法制作三明治和创造公平住房一样,圣经同样非常明确地告诉我们祷告是一件很真实的“事情”,它是对爱真实而实际的表达行为。因此当我为你祷告时,我其实正在向你表达爱心。从基督徒的角度看,这是全然有意义的,因为上帝就是作为一个互爱的团体存在的。因此,当我问你“我该如何为你祷告”的时候,随后我会真的倾听并且坚持不懈地祷告,我带着我们两人到三位一体神的面前,这位上帝已经与这个充满爱的祷告的团体同在。因此,在代祷中的爱绝不比做一个火鸡三明治或者为公平住房努力工作少。祷告不意味着不再去做公正和怜悯的事,但是另一方面,祷告本身就是爱的实际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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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本文是美国校际出版社(InterVarsity Press,简称IVP)对《祷告的愚蠢》(The Folly of Prayer)作者马太·伍德里(Matt Woodley)牧师的采访,在这本书中他敦促我们再度思考和重塑我们的祷告生活。原文刊登在《今日基督教》杂志网站,http://www.christianitytoday.com/biblestudies/articles/spiritualgrowth/areyoutheregod.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