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殿 文/新恩

_这殿后来的荣耀必大过先前的荣耀。(该2:9)

耶稣回答说:“你们拆毁这殿,我三日内要再建立起来。”(约2:19)

我们是永生神的殿。(林后6:16)_

引言

2006年初秋的一个午后,我特意去了江南的一座古城。那里不但风景优美,还有许多久负盛名的历史遗址。但我只有一个目标:一睹风闻已久的一座教堂。正确地说它应该是一处圣殿废墟。

我远远地瞥见它矗立在巷子后的孤影,一股凝重的气息旋即袭向我的心头。它,残缺不堪,但不难看出曾经的精良艺术设计。我听说,它不仅出自欧洲大师之手,甚至连材料也几乎全是来自重洋之外。我迫切而又敬畏地登上尘封的石阶,漫步在“通天”(被掀了顶)的圣堂内,仰视那在破败中越发庄严的残垣断壁,内心翻腾不已。此时,《耶利米哀歌》的句子开始不断在我的脑海中闪现。与此同时,一组旋律——巴赫的大提琴曲——无声地在我心中温柔地流淌。我从未对不能演奏这个乐器,有过像此刻感到的那么遗憾。我此时的心情,犹如巴赫的音调——不是过分的悲伤,不是麻木的平静——多重交织,难以分解!圣殿墙头高耸的野枝,见证了它荒废的岁月;遗留在柱子前方超大的“革命”字样,则告诉我它被摧残的确切年代。

作为基督徒,对圣殿的深情是不言而喻的,尤其是当你置身在洪荒悲壮的圣殿废墟上。尽管如此,我们和传统犹太人对圣殿的感情仍然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因为我们和他们的理解有着巨大的差异。对我而言,无论是悲伤还是想望,那都是一座心中的圣殿。

圣殿(建筑物)对传统的犹太宗教而言,是不可或缺的,因为他们以圣殿为宗教中心。这是对立国之前作为崇拜中心的会幕的沿袭,很多的宗教礼仪只有在圣所才能举行。上帝的律法在那里宣读,上帝也借着圣事临在他子民中间。在以色列国的鼎盛时期,终于由大卫预备材料,经所罗门之手在耶路撒冷兴建了第一圣殿。它精致辉煌的程度,堪称犹太史上之最。但在建造圣殿后不久,以色列国开始衰败。所罗门的晚节不保,成了国家败落的先兆。而后,就是内战与分裂。新立的北国以色列,在宗教上更是混乱不堪:偶像林立,假先知成群,且肆无忌惮地杀害上帝的先知。至终在主前722年,亡落于亚述国。而南国犹大尽管较之北国稍善,但也只是程度上的差异,《以赛亚书》前几章对此有清楚的记载。虽然在不同的时期,经历了几次复兴,但最终犹大还是无法避免亡国的命运,分别于主前606、597和586年被巴比伦三次暴厉洗劫,至终国破家亡。犹大宗教的象征——耶路撒冷 圣殿——亦被军兵倾覆殆尽。《耶利米书》详尽地告诉世人这其中的原因……

《耶利米哀歌》可以说是正典里最悲伤的一首歌。令唱者断肠!但它和一般忧伤的歌曲不同,因为它还有盼望。而且这盼望有确切的时限:七十年。就是说,犹大国民被掳七十年后,将回归故土。这也传达另一个重要的信息:在此期间,神的百姓必须死心塌地寄人篱下。此前的“复国运动”不仅徒劳,更会雪上加霜。历史为证……果然,七十年后,神所兴起的古列王恩准以色列人回国重建家园,(约)536年,所罗巴伯带领犹太人第一次返回故国。他关心的第一件事就是重建圣殿!1我们所列第一处经文所说的圣殿,就是重建时期的第二圣殿。但我们惊讶的是,先知的宣告:这殿后来的荣耀必大过先前的荣耀!如果从物质的角度而言,是绝无可能的。因为当时建造圣殿,不仅金银短缺,木料也不够,甚至粮食都成问题(该1:8,2:8;玛3:10)。如何能比所罗门时代金银如山的富裕呢?而且,在工程方面,它和大希律的圣殿也是相去甚远。事实是,迄今为止,第二圣殿是犹太圣殿史上最简陋的建筑。显然,先知所言并非建筑物,根据上下文我们可知,他指向的是更为深远的意义上的圣殿。

先知哈该的整体信息,是鼓励以色列人竭力建成圣殿。他通过追述过去建殿的历史,坚定百姓的信念。无论是在旷野的会幕,还是耶路撒冷的圣殿,外邦国家提供了大量的金银及其他材料。虽然途径不同,前者是以色列人顺手带走(掠取)埃及的财物,后者是各国的进贡。不过最重要的共同点是,上帝显明荣耀的同在!这次也不例外,波斯王古列也下令拨款给所罗巴伯回国修建圣殿,但先知认为上帝荣耀的显现必大过先前!他们在建造的过程中,常常经历上帝的大能,最终在内忧外患之中,奇迹般地完成圣殿的工程;更重要的是借着以色列百姓心灵的重建,以色列人的信仰得以复兴。比之在旷野以色列人的拜偶像,所罗门时期的异教混杂,这次以色列的宗教复兴,无疑更加纯粹。一直以来从未消停的以色列人的偶像崇拜恶习,从此断绝。第二次回国的以斯拉和第三次回国的尼希米推行严厉的清查异族政策,使得这一历史顽疾得到彻底的根治。

先知没有盲目地鼓吹圣殿建造的宗教意义(崇拜中心,恢复礼仪)或政治意义(自由,复国),或为圣殿的建立欢欣鼓舞,而是呼吁百姓要反思过去:华丽无比的第一圣殿为何被倾覆?是因为他们的祖宗犯罪招致上帝的忿怒,竟还敢以虚伪的宗教夸口;他们甚至迷信圣殿是他们的护身宝物,因为他们想象上帝绝不会抛弃圣殿。但上帝却毫不顾惜地任人拆毁!先知耶利米传给我们至关重要的信息之一就是,这些践踏毁灭圣地和圣殿的恶人,是上帝所兴起的!七十年之后,以色列人终于对这信息有了正确的回应:忏悔。现在,他们决心离弃祖辈的不信与恶行,恪守上帝的律法,心存盼望。

以色列人的信仰,从未像第二圣殿时期那般纯洁坚定。上帝喜悦并应许施恩眷顾他的百姓,与他们同在。这个时期,上帝的殿成为“祷告的殿” (上帝因此得了荣耀)。可以说,“这殿后来的荣耀”的关键之处,在于它促进以色列在属灵上的空前建树。但先知的信息并不止如此,他进一步指向了“圣殿”的未来:万国都要来朝拜!这是希伯来信仰最核心的事件,是亚伯拉罕应许(“多国之父”)的终极应验:弥赛亚国度。那是一个震天动地的事件!不过在这里,我们需要留意,先知并不是认为正在建造的是一座终极的圣殿。而需要诉诸先知神学的预言与预表特性。那位首先带领以色列回归,起首建造圣殿的所罗巴伯,无疑是弥赛亚的合适预表,而圣殿也当然是未来“圣殿”的影子。

第二圣殿的建立,没有改变犹太人被殖民的现实,也没有使他们从此安稳度日,他们仍然生活在不能自主的处境中。他们的命运依旧一波三折,漂浮不定。虽然也有难得的仁君,但好景不长。最终,第二圣殿也被马其顿军兵毁得面目全非。几经周折,他们辗转落入了罗马人手里,相对有了较大的政治和宗教自由。由自己的“王”(分封)统治,也由自己决定宗教上的事务。在此期间,大希律为了讨好百姓,开始大肆修扩圣殿。不过相当讽刺的是,希律王朝费尽心机建了84年(主前19年至主后63/64年,见约瑟夫)的“何等殿宇”,在建好后不到六年时间(70年),就被罗马军队拆得“没有一块石头叠在石头上”,甚至地下根基部分(据说为了寻宝)也被拆了,仅剩一面哭墙为证。我们不必太过稀奇,这座庞然大物虽然工艺超群,但它早已丧失了圣殿所应有的功能(神人相会),在主的眼中它俨然已在宗教权贵手下沦为“贼窝”(market place)。留着也不过是空余形式上的庄严。我们所引第二段经文,就是在主耶稣传道初期(约主后26)在耶路撒冷洁净圣殿的事迹。

主耶稣强力清除了圣殿市场,没有人敢指责他做的事是否“合理”(不言而喻),他们只是质疑他是否有权柄(或资格)做这事。于是他们要求耶稣行个神迹(sign)以证明自己的身份。这似乎是他们宗教思维的主要特征(林前1:22)。显然他们的问话是别有用心的,我们需要一点背景才能更好地理解。1世纪的以色列人普遍盼望“新圣殿”( commentary: E.Brown, Beasley-Murray),因为他们对希律的圣殿并不喜欢,因为那只是他政治的产品。比较激进的做法是昆兰社团,他们从都市退隐并期待一个属灵的新圣殿。但大多数以色列人更多的是盼望“建立大卫倒塌的帐幕(圣殿)”(摩9:11),不仅以色列独立、统一,而且统治列国,耶路撒冷成为万国的敬拜中心。不过,他们一致认定,无论是内在或外在的“圣殿”,都是弥赛亚才能建立的。因此,他们试探性地问耶稣,他究竟是谁?言下之意是,如果你是弥赛亚,那么就请显示一个兆头(sign)吧。在此要求下,耶稣的回答饶有深意。他竟简单直接地要求犹太人“拆毁这殿”(动词λυσατε是命令语气),不过这对他们并不是不可接受的;而且他要建立新圣殿,这更是大家渴望已久的。只是他承诺实现的方式实在过于“荒谬”:三天内再建起来(新圣殿)。2这是一般人思维所无法理喻的,甚至门徒也是多年后才明白。这些晦涩的话大大激怒了他的同胞,使他成了他们眼中的“外路人”和“外邦人”(诗69:8—9)。在人看来,耶稣的回答并不明智,甚至为此招致了杀身隐患。根据其他福音书我们知道,这成了后来犹太人指控耶稣的重要罪名之一3。可见他们对耶稣的话的记忆有多深刻,仇恨有多强烈。不过,他们对耶稣的话,都做了些许更改。

关于耶稣的话的含义,其他的福音书作者都没有解释,只有约翰补充做了说明:这是指耶稣的身体。如此隐晦的语言,产生误解显然在所难免。加尔文在注释中直指犹太人不配知道这奥秘。不过我们不能忽略,“误解”是《约翰福音》刻意的文学布局。几乎每一次的误解都引申出重要的神学观念,而且往往和犹太宗教截然相反。这里实在有太多可研究之处4,我们仅列两项。一是主耶稣主动受难的伏笔(约10:18),二是为教导门徒他的身份(弥赛亚)。我们需要关注约翰的另一个手法,在重要的神学解释(引申)时都会习惯性地引用旧约。2:17门徒所想起的经上的话,不仅解释了耶稣洁净圣殿的行动,也发展出新的圣殿神学。5约翰在引用七十士译本《诗篇》69:9时,把动词καταφ γεν (过去式,和合本:“火烧”)的时态做了改变(καταφ γετα,未来式)。6这一点非常重要,因为它意味着耶稣的言行是预言的应验!他所承受的结果是,“辱骂你的辱骂都落在我身上”,甚至将要夺去我的性命(孙宝玲)。克里索斯托(Chrysostom)据此痛斥犹太人要求一个记号(sign)的盲目,难道“耶稣为圣殿的热心”不是最重要也是最好的证明吗?约翰在行文中顺着对“记号”的关切,有力指出耶稣就是“新圣殿”的建立者。只是犹太人“看是看见却不明白”。但作者没有就此停住,而是更进一步给出一个令读者无比讶异的崭新异象:耶稣就是新圣殿。7唯有借着他,人才能与上帝相遇(约14:6),外在的宗教礼仪已全无意义。人与上帝相会,从以前的某个地方转为“在基督里”8。事实上,作者早已在《约翰福音》 1:14的文字游戏中告知读者:“道成了肉身,住(σκ νωσεν,“支搭帐幕”) 在我们中间”。意即基督的到来取代了旧帐幕。圣殿及旧约的条例也已全然过时,基督的复活开启了福音的“新时期、新秩序、新礼仪”( commentary,Theodore of Mopsuestia)。崇拜不再是在圣山或耶路撒冷的某个地方,而是在乎“真理与圣灵”(和合本:心灵诚实,4:24)。

基督身体是“新圣殿”的隐喻,在保罗的神学里得到进一步的延伸:教会就是基督的身体。因此,教会也就是上帝的圣殿。9

保罗解释转换的关键,既不是随意的解释,也不是三段论的结果,而是根据“圣殿”最原始的定义——上帝居住(同在)——来界定的。其神学基础便在于神圣三一的救赎:上帝借着圣灵居住在基督的教会(信徒)里面(弗2:22,林前3:16—17)。就建筑物的比喻而论,基督是房角的头块石头,使徒、先知是根基,信徒是活石,互相建造成为灵宫(徒4:11,弗2:20—21,彼前2:5)。

很明显,在初期教会的观念里,“圣殿”已被教会取代。教会不再像犹太人那样需要一座建筑物来进行他们的宗教活动,而是随时随地侍奉上帝。初期教会似乎满足于“寄居”的生存方式,这也说明了为什么后来他们虽然逐渐独立聚会,但却没有留下教堂建筑的记录。整本新约也只字不提教堂建筑,无论是出于目前的需要或是未来的目标。对他们而言,这好像算不得什么重要的事。因为基督徒不能缺少的只有一件,就是主的同在。但无论在哪里,只要两三个人奉主的名聚集,主就在他们中间。“教会圣殿”的观念,可以说在某种意义上大大扩展了基督徒理解基督充满万有的视野。耶路撒冷圣殿外院拦阻外邦人、妇女进入圣殿的那堵墙,现在已经撤去,所有人都可因着基督得享上帝的同在;圣所与至圣所的那条幔子也已经因基督的死裂为两半,不再有普通人和特殊任命的祭司之区分,人人都可以因信直接朝见神。那么,上帝与教会同在的事实,更引领我们进一步理解基督的国度。教会既是一个没有墙的“圣殿”,也是一个移动的“圣殿”。10这意味着主的临到不再有空间的局限,他的荣光不再只是停留在属物体的至圣所,更是普照天下(约1:10,太5:13)。他不再降于“圣山”,而是临到全地。他透过充满教会,充满天下!如果联系到大使命就更耐人寻味:你们去普天下……我就与你们同在。11在这一个层面上,福音12实在只是一则“宣告”:基督正在掌管天上地下(太28:18)。真正是:四海之内,莫非王土;顺我则生,逆我则亡(诗2)。但基督不是一种暴力的征服,而是差派使者劝告各处的人悔改,反倒是他自己和他的子民屡遭迫害。如今还未见他荣耀的掌权,这是他的宽容忍耐(当然还是有限期的),给世人以充足的皈依的机会(彼后3:8—9)。

饱经沧桑的犹太人,如今还在苦苦等待耶路撒冷的“第三圣殿”(暂且这么称呼),与此相仿,基督徒也在等待最终的圣殿(圣城)。不过,我们想望的是《启示录》的结尾(21—22章)所言之“新耶路撒冷”(及“新圣殿”)。她不是别的,而是“羔羊的妻”——教会。保罗说,教会是“已许配给基督的童女”(林后11:2),圣经所言的末日,也就是基督与教会的“大喜之日”。那时,教会才完全与基督合一,同享荣耀。“看哪!神的帐幕在人间。他要与人同住,他们要作他的子民,神要亲自与他们同在,作他们的神。”(启21:3)

沉思属天圣殿的同时,让我们返回中国大地的现实“废墟”。江南的那座废墟,对我而言,艺术是次要的,它是一个现场:中国教会的过去与现在。过去是沉重的记忆,现在则是百废而待兴。稍纵即逝的现在,迫使我面对的是未决的未来!这才是重中之重!我冒险爬上殿顶一览它荒芜的残容,不禁触景生情,泪水和祈愿一起涌出,主啊,重建!

我不怀疑,我是最渴望圣殿重建的中国基督徒之一。无论是心灵的圣殿,还是建筑物。但我的神学常识告诉我,没有审慎严整规划的重建,只会是一个烂尾工程。光有异象和热情是不够的,不管我们的目标多么坚定,它真正的挑战是过程。也就是说,需要完备的战略。请留意,这是主耶稣告诉我们的道理(路14:28—30)!这在属灵上也同样适用。愿主赐给我们充足的智慧!对中国教会而言,我们不但要计算代价,而且还要寻求从何处奠基,以及如何建造,好使“这殿后来的荣耀大过先前荣耀”。要回答这一系列的问题,我们需要从中国教会的处境出发。

首先,我们需要再思过去的历史。有一次我请教一位中国近现代中国教会史教授,问他是如何理解上帝兴起无神论政府,以致教会饱受摧残。我清楚记得,他竟不知所以而支吾了事。这符合我之前(见拙文“至高者在人的国中掌权”,《杏花》2007年特刊)的断言:这是中国基督徒陌生的话题。13我为何在此旧调重弹?因为我们若不能深刻地认识这一点,我们就无法领会上帝托付给我们的时代使命!也自然无从谈起如何去突破过去教会的局限。以我愚见,我们断不可急于追求创造历史(其实日光之下没有新事),以免英雄主义有余,反思不足。实际上,这也是撒旦的诡计,企图破坏教会健康有序的建造。我们需要优先考虑 “内因”。因为上帝任由他的子民被掳,原因就在于百姓本身。民国时期教会的环境,也许是今天很多基督徒的梦想:不少政要受洗、基督教学校遍布全国、风格各异的教堂(往往在最繁华地段)、自由传教(包括出版)、大城市神学院扎堆……等等!照理说,如此发展下去,中国不很快就福音化了吗?为何后来又横遭洗劫?或者说,上帝为何终止这一切?诸君,上帝的圣意究竟何在?你是否为此安静热切地祈祷过,或者沉着持久地沉思过?让我们暂停吟唱“受害者”的悲歌,在此问题上驻足寻思。如果我们从这一点入手,尽管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有完整的答案,但至少可以用排除法帮助我们澄清。当然,上帝绝不是要废弃这些事工,而是要重新造就他的仆人。换句话说,他所要的不是在事工上如何推陈出新,而是造就一群新人!这群新人,在继承前辈的热心与敬虔外,还需更进一步。在此,笔者谨以恐惧战兢的心提出几点粗浅管见,以兹同道参考指正。

熟悉我的读者,大概会猜想我首先将指向神学,不,我认为是属灵品格的建造。如果我们继续沿用“订婚童女”作为教会的比喻,对她未来的丈夫而言,绝没有什么比她的圣洁更重要。我们不避讳地说,上一代影响中国教会的伟人,很多人在品格上饱受诟病。有些人在生活上,有些人则在立场上(比如政教问题)。这仍然是我们今天最大的危机之一。我亲眼目睹多位我所敬重也甚有影响力的传道人在操守上猝然倒下。另一方面,基督徒生活在“江湖险,人心更险”的“厚黑”社会里,如何分别为圣?不仅不同流合污,而且要作中流砥柱!我想很少有比这更难的“牧养”工作了。也许我们有志于“天下”,但必须得先做足“正心”及“齐家”的功夫。

我们不会忘记上一世纪伟大的传道人王明道先生,他的铁骨丹心实为后世的楷模,但他的神学似乎也有引人争议的地方。神学建构,也无疑是当代中国教会最迫切的任务之一。而中国新教过去的神学传统,是相对单薄而边缘的。在无宗派(西方则谓“后宗派”)的处境下,神学建造更显得重要。在正统性的前提下进行神学建造,我们还需要“放宽”“历史视野”和思想容量,从而汇成一股深广丰厚的源流。而神学的澄清,则会顺带解决中国教会的体制问题。但反观今天教会的神学投入,我想用“凄凉”来形容应不为过。中国教会用于硬件的投资是神学投资的几万倍,但古怪的是,这些教会的负责人还有脸抱怨教会没有人才!他们会堂而皇之地说,教会最重要的事工是传福音。我们且不说神学思考和宣教的关系,就再谈点传福音吧。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宣教都是中国教会未曾深入开展的事工。最多也就是教会众多事工中的一种,希望它不是最可怜的一个(注意我说的是教会而不是差传机构)。但不应该如此。传福音应该是教会事工的核心,所有其他运作,都是以它为标杆。当我看到有人说,基督徒要传福音因为这有助于他/她的灵性,我实在感到无法理喻。经验上也许是正确的,但出发点绝对错误。应该倒过来,福音才是我们的原动力。为了他人,而不是他人为我。因此,我们要努力追求属灵的长进,因为每个基督徒都有福音的责任。再说了,如果宣教无助于我们的灵性甚至是损耗灵性(确有人如此),那是不是就不需要了?如果说,新时期中国教会欲突破过去的历史,宣教必是第一位的。城市向农村、汉族向少数民族(或反过来)、中国向海外(另参拙文“福音之火,熊熊燃起吧”,《杏花》2010年春季号)。

社会责任也是重要一环。我的意思是,自视为福音派(正统或属灵)的教会,要更多地走进社会。上世纪的教会并不是没有参与社会,比如那些基要派所不屑的“社会福音派”人士。我们承认,“社会福音”固然是“另一种不是福音的‘福音’”,但信仰确实具有公共性:教会的存在应该成为社会的祝福。近些年,有些学者和传道人都在呼吁,基督教会应该更积极参与这些事情。我们甚愿有更多的牧者能热心地去推动。无论在政治、艺术、公义、慈善等等方面,“使基督在凡事上居首位”。阿们!

尾声

那么,作为建筑物的圣殿,在重建中居于什么地位?如果这是你(尤其是“守望”的肢体)最想读到的东西,我很可能会令人失望,因为答案显然太过平淡14。“废墟”是一定要重建的。因为教会发展到一定程度必然要建堂,很多有规模的家庭教会也都购置了教产(不是指登记在“三自”名下的)。我最大的祈望,就是建堂不要太过耗费财力、人力,尽量减低它对其他事工的影响,免得弟兄姐妹身心俱疲,如果加上过程的纠纷挫折、教会内部的分歧(通常都会这样),不仅在建造期间事工停滞,甚至很多年都没办法开展有效的事工(这本是建堂的目的),那就几乎可以用得不偿失来形容这件事。有些弟兄姐妹可能要和我谈神学意义,我建议还是谈点实在的东西(尽管谈论神学是我的癖好)。我亲身经历过三个教会的建堂,亲爱的同工们在经过整年心力交瘁的工作后,无论在属灵上还是事工上都有严重的停顿甚至后退的现象。更让人难过的是,有一些同工及弟兄姐妹之间的裂痕,到现在也没有愈合。究其原因,经济压力过大是其一(挪用或压缩其他开支);建堂成为教会唯一焦点是其二;对困难估计不足是第三;原先的差异在建堂中扩大是第四(余略)。

在2世纪,在教会发展迅速,(在逼迫中)纷纷建堂的大好势头下,巴拿巴(Barnabas)却深感不安:

关于圣殿,我来告诉你,那些被引入歧途的可怜人是怎么把自己的希望安置在这房屋上,而不是在创造他们的神身上——好像那当真是神的居所一般。15

我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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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不仅因为耶利米的预言,《以西结书》的圣殿异象也是最重要的动力之一。

2  “三天”,可能是暗示《何西阿书》 6:2下或是约拿的经历。

3 《马太福音》26:61:“这个人曾说:‘我能拆毁神的殿,三日内又建造起来。’”

《马可福音》14:58:“我们听见他说:‘我要拆毁这人手所造的殿,三日内就另造一座不是人手所造的。’”

4 尤其精彩的是天主教学者R. E. Brown把此处和迦拿水变酒的神迹联系起来,指向圣礼象征的解释:酒/血,殿/身体。这是“新约”的基础与核心。

5 ESV版英文圣经:His disciples remembered that it was written, “Zeal for your house will consume me.”

中文直译:“……为你圣殿的火热将要吞灭我。”

6 七十士译本原文Brenton 版68:9,Raplf 版68:10。

7 《希伯来书》则教导,主耶稣的死而复活,不仅取代了圣殿,也包括了祭物以及祭司。

8 保罗更是把“在基督里”的观念带到新的层面,尤其在《以弗所书》里。

9 《歌罗西书》1:24:“现在我为你们受苦,倒觉欢乐,并且为基督的身体,就是为教会,要在我肉身上补满基督患难的缺欠。”《以弗所书》2:21:“各(或作全)房靠他联络得合式,渐渐成为主的圣殿。”

10 早期历史表明,教会的流动性,是福音工作最自然的开拓。几世纪后,当教会在帝国中的地位尘埃落定,那些逃避国教的福音游民,几乎成了那时期唯一的宣教队伍。容许我再次强调,福音事工不是教会众多事工之一,而是她的核心,我们所有的努力都应该围绕着它。

11 这里甚至可以理解为:教会只有“去”,才能经历基督大能的同在。

12 在1世纪,“福音”并不是宗教词汇也没有什么神学含义,而是朝廷的布告。通常是皇帝有了儿子,或是立了继承人,尤其是新王登基的新闻。保罗很好地运用这个词,宣告基督的君临天下!

13 感谢上帝,去年我终于看到一份相关主题的中国教会前辈的访谈稿(也感谢江弟兄的采访与整理)。

14 于“至高者在人的国中掌权”一文中,我已谈过它的基本作用。

15 The Epistle of Barnabas #16,转引自J.H. Bernard, The Gospel according to John,V.1,p94,ICC,T&T Clark, 1953,Edinburgh,

原文英译:I will tell you concerning The temple how these wretched ones being led astray set their God that made them, as if it were the house of God.(Thanks Sophia for help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