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开了/郭利平

好盼望母亲能听进去。她果真说:“怎么这次听懂了?”我既为电脑里的故事感动,也略感欣慰,对着电脑无声的流泪,希望母亲知道那是我想对她说的话。

信主10年了。每年春节,兴冲冲地带着传福音的热望回去,却一次次无功而返。也不得不承认,我对家人永恒生命的关切,远不如他们对我终身大事的挂虑来得真实。2012年,这两份关心都升级了。如今,他们挂虑的终于可以放下,我关心的也终于看到一点春天的迹象。

父亲对我有他的计划,却从不给我的选择施加一点压力;直到去年。他一再推动我的婚事,我也没有懈怠。去年10月份参加林伟和薛乐婚礼的时候,我依然没有任何进展。那一次婚礼给我的触动是,新人的父母都是基督徒。我自是为自己的事着急,如今又多了一重压力:如果我结婚的时候,举行基督教形式的婚礼,父母却像无关的人一样,听不懂我们在说些什么,那会让我多么难过!我是他们的女儿,他们却不懂女儿出嫁的仪式。从那时起,我更加希望自己的父母可以信主,希望他们在我的婚礼上,懂得我是怎样和另一个人立下了生死之约。

圣诞之后,我遇见了那个人。更好的是,他全家信主。我相信这是很大的祝福。

这不久,我得知伯伯家遭遇两次大事,伯母、姑姑和奶奶都去摆平安供。我一向不太干涉家里的事情,但这次很想劝说母亲千万别这么做,不过也有点心虚。曾经有一次我指责母亲说:“别去算卦了,家里人都不愿意你去,你非要去。”母亲回敬我说:“家里人谁愿意你信耶稣啊?”我无言以对。他们一般不干涉我,但我要干涉他们,自己的信仰就成了靶子。这一次,我鼓足勇气说:“妈,不管别人怎么样,你千万不能摆平安供。咱们家我信耶稣,不管你说信得迷也好,深也好,反正我是信这个。以后要真结婚了,他家也信,而且全家都信。你可不能去信佛。”母亲可能因为心里的石头放下了,这会儿心情正好,又见我这么理直气壮,直说她“没摆,没摆”。从此,我觉得自己这边的势力强大了好多。

元旦之后,教会就宣布了年度事工重点:传福音。我自己和小组的新年计划都配合这一目标制定了。于是,在年前最后一次小组聚会中,大家专门分享了向家人传福音的话题,还特意邀请冰霞师母分享。我借此机会看了《孝敬父母》这本书和《谁是传奇之六——宜其家室》的片子。还和晓燕结成了传福音对子,假期互相通报传福音的压力和进展,彼此代祷。这些都营造了假期给家人传福音的浓厚气氛。

回到家,我想尽一切办法跟母亲讲信仰的事情。

影响家里人最大的是见证。我家有两个亲戚信耶稣,可是跟老人的关系都很不好。还有一个邻居信耶稣,聚会回来就去麻将场,还嚷嚷说:“快叫我玩儿会儿。”这些都严重阻碍了母亲信耶稣。我以前对此一筹莫展。今年,我试着跟母亲分享好智弟兄的故事、郭薇的故事,还有我未来的婆婆的亲身经历。这些有名有姓的身边的故事非常有分量,母亲也乐意跟我聊。这样,我不去否定那些事,只是向她展示一个更丰富的基督徒的世界,让她对基督徒的认识不再局限于村里的那几个不好的见证。话说开了,母亲也能更客观地跟我讲那个基督徒亲戚的好。我也教她分辨真正的神的工作——人的改变。

单有见证是不够的。我以前不太注重圣经里的话,好像那些话只有对信主的人才有用,今年我试着去突破。母亲讲邻居家的事情时,我尽量想办法用圣经上的教导回应。她讲一个年轻妈妈堕胎了,我就说:“在我们的信仰里,这是犯罪。”母亲说:“你也这么说?XX信佛教,也这么说。”我意识到,这不能帮她在基督教或佛教之间做出选择,但是如果我不说,而一个佛教徒却说过,我就失去了一次影响她的机会。聊着聊着,她试着拿一些事问我:“你说打麻将到底对不对?”我就跟她讲分情况:如果一家人在一起娱乐一下,当然可以。就是玩钱,也不一定不行。主要是不能耽误该做的事,不能把它当成赚钱的途径。即便该做的事做了,比如前面提到聚会回来那么着急打麻将,好像聚会耽误了打麻将,那样肯定也是不对的。神看的是人的心。这样,我就转到聊寡妇的两个小钱的故事,进一步告诉母亲神是如何看重人的心意而不是表面的样子。甚至在给出结论之前,我让她猜耶稣为什么那么说。她说对了,也就知道了神的道理并不深奥。

我们一起做针线活儿的时候,我就打开电脑,放一些讲道。我也不记得以前给她听的是谁的了,她总是刚听一会儿,说一句“不知道你那是弄的啥”就走了,让我很挫败。甚至我给她看《耶稣生平》的电影,她看在我的面子上看完,评价是:“那是什么呀,一群长胡子的人。”今年继续探索。我放了《宜其家室》。看得非常感动,好盼望母亲能听进去。她果真说:“怎么这次听懂了?”我既为电脑里的故事感动,也略感欣慰,对着电脑无声的流泪,希望母亲知道那是我想对她说的话。可是她中间毫无预兆地就出去了。

改天我再放远志明和张伯笠的讲道,这两个风格母亲比较容易接受。最后用她的话说:“听吧也听懂了,就是忘得快。”我自是趁热打铁,鼓励一番。其实,我真是不知道她听懂多少。张伯笠讲道提到几次“温哥华”,母亲问我:“我听你们老说‘耶和华’,怎么又出来一个‘温哥华’?”我认真地跟她解释,心里还是很高兴,她毕竟听进去一些。有时候张伯笠讲故事会引出她的话题,我就任她岔开话题,去讲别的。播放远志明的《神州》更是这样。我就把它当背景音乐放着,遇上可以说的就跟母亲说说,比如挪亚方舟的故事。母亲也会跟我讲九龙圣母的故事。在她的世界里,那是有资格的老人才知道的神秘的故事。我接着讲耶稣和九龙圣母怎么不一样。母亲听过童女怀孕的故事,今天我才知道她对其中超自然的因素一点也不觉得难以接受,只是疑惑上帝为什么不顾及马利亚的名声。我于是可以讲著名的伊甸园审判和“女人的后裔”的应许。

我不管母亲能听懂多少,只顾说着。我讲耶稣怎样应验了旧约的预言,连他的里衣被人拈阄分取都有先知预言。她对预言的精确毫无反应,却问:“他们为什么分人家的衣裳?是不是因为没有布啊?”然后跟我讲我们家里缺少布的往事。学了母亲随时岔开话题的本领,我也试着随时把话题拉到耶稣身上来。早上醒来,母亲对我说:“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片麦地,麦子都熟了,拖拉机过来过去,麦子却没有收割了。你说这梦怎么解?”我灵机一动说:“我也不知道怎么解。不过耶稣说过:‘地里的庄稼熟了……’”

母亲爱看戏,我就陪她看戏,戏里多讲坚贞曲折的爱情。结束了,我就跟她讨论现在的社会风气多么败坏,没有神的婚姻多么脆弱。她同意一半,也讲一些好的例子。我都好好听着。我又跟她讲我遇到问题的时候怎样找牧师指导,告诉她基督徒的婚姻里不是没有问题,但是我们有解决的途径。在一个大城市,除了教会,年轻人上哪里去找人帮助他们呢?谁讲话能让他们听呢?我知道,我这样说的时候,她放心。

经过一周多的“密集培训”,我终于决定触及实际生活。我家三爷爷是看风水、保平安的,每年年底父亲都要去送些东西。我提前跟母亲商量不要送了。为了避免停止的突然,我建议送些饮品,不要送纸钱,就当孝敬老人。母亲不再像往年坚持。我又建议她不要再贴土地、财神的年画,并说:“这个倒是不难看,你喜欢的话可以贴教会的年画,基督教也有好多很好看的画儿。”她说:“今年买了就贴了吧,明年你给我买教会的。”我让了步,只后悔今年准备不足。年三十儿我没留意,母亲居然没有烧香。第二天一早父亲图省事没有烧碎柴,母亲开玩笑地对父亲说:“咱们家信耶稣了啊。你看咱们也不烧香,也没烧碎柴,这不是信耶稣了?”家里可以这样谈论信仰的话,真是很让人开心的事。母亲还告诉我,她对人说过她是信耶稣的。因为有佛教和天主教的到家里收钱盖庙和教堂,她不知道怎么办好,别人告诉她,“你说你是信耶稣的他们就走了。”母亲试了挺管用。我听了直乐。告诉她:“以后你可以说咱家有信耶稣的。这不就既不说谎,也能管用了?”

到大年初三,他来了我家。伯母、婶婶、小姨先后都来我家看人。我不忘抓住机会告诉她们,我们是一个教会的。小姨说:“这下可不用担心婆家看不上你的信仰了。”我先前多半用这个理由来稳住家人,如今神真成就了,我知道那不只意味着生活中少了摩擦,更是永恒里宏大的祝福。想想母亲在一个李玉和(京剧《红灯记》主人公。李家奶奶、父亲和女儿都没有血缘关系)式的家庭里长大,不曾享受家里的爱,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家乡、出生年月,婚后的家庭虽然幸福,心里的创伤哪里是可以轻易抚平的?再想开去,姥姥幼年父母双亡,又从怀孕就开始守寡。因为这不幸的身世,她留下来的是被她的偏心伤害的侄女儿(我母亲)和宠坏的儿子。想起圣经上的话:“耶和华不轻易发怒,并有丰盛的慈爱,赦免罪孽和过犯,万不以有罪的为无罪,必追讨他的罪,自父及子,直到三四代。”(民14:18)至少从姥姥的时候起,这个家族活在罪的辖制中,本无指望。我在10年前信主,如今借着将要建立的新的家庭,才看到神的恩已经在10年前临到这个家。人受环境的影响,随着自己的本性而行,给他人带来难以弥合的伤害。神的恩临到,打开了这个罪恶的锁链。我的新家,将是一个侍奉耶和华的家。祂的恩,必借着那个家倾注到这个家里。

母亲还没信主。但是,我看到冰开了。只需阳光再照耀一些时候,春天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