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aling系列/双燕

编者按:作者在20岁前后开始讲台服事,1996年,即作者23岁时将自己奉献与神做全职传道人。1995年作者患了失眠症,2001年在新加坡被确诊为抑郁症。2003年始,作者以Healing系列记录自己的心路历程,作者有意模仿屈原发问,不过更象信仰版的《天问》,最重要的是结局大不一样。正如作者所说“Healing是个没有结束的故事,因神的医治是我们一生要经历的,从身体到心灵”。

一、

失眠,多么绝妙的疾病!比其它疾病更容易遭人非议,更有苦难言。神啊,你就藉它周而复始地煎熬我,使我的心长年在磨碾之中。滴水可穿石,几千个日子,我的心早该磨成齑粉了吧,它为何还能感觉到痛呢?你眷顾大地,六年尚使它安息,何况人呢?在失眠方面,我感觉意志是何等无能,有力无从施展。我除了全然放手,已无计可施,不再挣扎。主啊,如今我等候什么呢?我的指望唯在乎你。

我从1月12日(03年)晚开始,重新不会入睡,一连一周。这是我回国后睡眠最差的一周,仇敌魔鬼让我联想到前年5月回国休养的时期,那时我心中好绝望,我担心我回到了那时的状况。加上读名人传记,看到许多属灵伟人都一生在疾病的折磨中,我不知道我是否也会如此。神啊,看来我的失眠不好,我对你的慈爱总怀有疑虑。你说有一天我们将在你的宫中相逢,那时我们之间将无云烟阻隔(读鲁益师所著《裸颜》受感)。你告诉我“你的日头不再下落,你的月亮也不退缩;因为耶和华必作你永远的光,你悲哀的日子也完毕了”。如果我的身体不好,我悲哀的日子能完毕吗?

不过,虽然睡眠坏了一周,但在1月14日晚,我不再绝望,神用生命吞没了死亡气息。八年来,我的睡眠状况起起伏伏,对我来说,没有一场仗这么长,又这么难。如今大概是大决战了,不过应战的并不是我。无论失眠怎么恶劣,我跟神是何等亲密,这是重压下的生命表现。我对祂的爱,已不仅在感情,更大程度是在意志,这样的爱更深邃,更坚定。我终于敢放手,把自己交在祂手中。我也知道,虽然我感觉到与神的关系已好到无比,让我珍惜、流连。但祂的酒越往后越甘美。祂曾呼召我作完全人,我离此程度还远呢!

1月19日晚,我自然而然会睡了,仿佛不曾发生过什么。春江水暖鸭先知,春天,真的来了。

现在读名人传记时,关心的不再是他们的事工,他们的影响;更关注他们的一生是否快乐。2001年春天,你告诉我你对我所作的一切,不仅是为了我将来的事工,更是为了让我活出整全、健康的人性,亚当所失落的那未曾扭曲过的美好人性。是的,我现在的心态越来越健康平和,我心底有一片明亮的天地。只是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仍无动力生活。

2月20日晚,是个漫长、可怕之夜,我的生命再度遭受威胁。绝望气息包围了我,使我失去了耐受能力。后来情况虽有缓和,但我心中有了恐惧,担心此次并不是决战,担心失眠会跟随我一生之久。父啊,在内心深处我是怕你的,怕你那把自己爱子送上十字架的爱。我不快乐,甚至不只因失眠的缘故。天父,我是个不快乐的孩子。

98年在青海藏州我第一次试图断掉安眠药,在山东是第二次,在SBC我尽力抵挡吃药,每次都带给我极大痛苦。我本以为此次可以顺利脱离药物,没想到病势恶化,我再一次失去选择的余地。也许对此事我无需太过紧张,抓得过紧。只是争战时间过长,我身心疲乏。影影绰绰间我仿佛看到了这场耗期长久的争战背后的赐福,但愿这种感觉不是出于我的强烈盼望,而是真的,但愿它及早临到,使我脱离心灵的长期被压伤。

3月3日,我对神说我这些年对于我的医治方面始终如同猜谜一样,我虽认为神已给应许,但毕竟不清晰。若能确定,我也不必总患得患失,即使艰难时刻,也能因盼望而忍受。神告诉我祂蓄意不让我知道得很清楚,为要在这种情形下训练我信心。这些年我苦苦探索不知究竟,原来是祂特意遮盖了。是啊,若祂稍给一个意念,我就早知其所,不必绞尽脑汁思前辨后了。3月4日,恩姐告诉我她在祷告中相信我的病会得医治,这是多年来我首次有的肢体印证。3月6日,是中国农历的节气“惊蜇”,我多么盼望万物复苏的时刻,我也能再次复苏。

3月21、22日晚,胜利的味道和凯旋的气息包围了我,只是我的睡眠并无好转。前些日子,有微小的信心萌发。根据以往经验,我并没有轻看它。但一切进展都这么慢,即使神加我力量使我能耐受下去,我还肯耐受吗?

二、

3月份频繁的服事耗尽了我的元气,我准备4月份全面退出事奉。如果这一个月中还没有什么转机,我不准备在我的生命中还有5月份。神,我岂敢设定期限给你?你为何苦苦相逼?

“我们……遭遇苦难,被压太重,力不能胜,甚至连活命的指望都绝了。自己心里也断定是必死的,叫我们不靠自己,只靠叫死人复活的神。祂曾救我们脱离那极大的死亡,现在仍要救我们。”这是你对我说的话吧?只有你知道我没有夸大其辞,两年前你曾救我的命脱离死亡,如今你若不救我,我必死无疑!

3月28日我读到这样一段话,在哈巴谷书2:3-4 “你要把它写下来,因为实现的日期还没有到。但是时候就要到了,我所指示给你的很快就要实现。你也许会觉得太慢,但是等着吧,事情一定发生,且不耽延。这是我启示你的信息:‘邪恶的人不能存活,但义人将因忠信而得生命。’”(现代中文译本)

天父,近来我一直在问你一个问题:你怎能藉着恶的事(失眠)成就更大的善?我忘了你也曾使用过邪恶的巴比伦。我知道上面是你对我讲的话,只是如今我的心象在风中颤抖的叶子,即使你应允我的祷告,我也信不来你真听我的声音。

去年4月3日,我与神和好。转眼一年过去了,今年同日,我去颐和园纪念此事,也去南湖岛看“彩虹”。盼望神在我这艰难关头,再次纪念彩虹之约。

4月20日,又到一年的复活节了。这些日来,我的睡眠一直极差,不过情绪反反复复:时而高涨,时而低落,反复幅度大且频率快,并不完全取决于睡眠状态。在我基本生理需求不能得到满足的状况下,我无法考虑其它的事情,更无法计划将来。目前我所作的只有一件事:等。守得云开见月明!

以色列民在旷野中知道了“人活着不是单靠食物”,我在持续而恶劣的失眠中却明白了“人活着不是单靠神的同在”。与神的关系再亲密,也无法弥补我不能睡眠的遗憾,不能减却我身心的痛苦。人作为受造的物质的存在体,他(她)虽然不能满足于物质层面,却也不能脱离物质层面的需求。人对人的认识,不正是从人的音容表层开始的吗?

今天是四月的最后一天,我知神不被人所定时间约束,我也早有思想准备去承受神的主权。但仅仅是那一线希望的破灭,也激起我心中的不平和愤怒。信赖是放手不是执著,这我知道。但问题是目前我对神达不到那种程度,内心总期望神从可见方式,或是用我愿意接受的方式,对我表达出祂的尊重和在意。我知道情绪过后,我该怎样还会怎样(是不是祂知道我的反应才如此待我,还是祂根本不介意我的任何反应?)说实话,这些年我是失望惯了,那为何又玩设定期限这种把戏,难道是特意寻自己的晦气,与自己过意不去?是不是神所拆毁的,我总不死心地企图建造?我无法再剖析我的内心,但失落和寒心,是我的真实反应,这是我不愿也无法隐藏压抑的。神的自主总要建立在否定我的基础上吗?在压制我的时候才能充分体现出祂的尊严吗?人可以对我说——“你不能要求神按照你的方式表达祂的爱”,这我承认;但我要反问——“祂又为何一定不能按照我的方式向我表达?无限的难免要迁就有限的,不是吗?否则我们之间根本没有接触点”。我替祂说话的时候已太多了,这次我可以不发作情绪的,我根本就克制得住。但我选择了爆发,我认为这才是健康的情绪。我毕竟是神按照自己形象造的人,祂既然赋予人尊贵。即使在祂面前,我也不愿出于奴性盲从于祂,不肯在事与愿违的情况下乖顺地说:“愿你的旨意成全。”若我对你的信赖达到可以悖逆理性的程度,那我不会认为自己是自欺欺人;在我达不到的时候,我宁可选择真实的表达(难道你希望人违心吗?)。凡不出于信心的都是罪(应包括顺服在内),不正是你告诉我们的吗?是否只有到你再来的时候,我们之间才能真正达到没有云烟阻隔?话,我已经说的太多了。

 三、

我以4月为期时,已定意不肯再承受失眠的折磨。我知道我有病好的可能,也有死的可能。但最大的可能是病也没好,我死的决心却动摇了,我继续承受那遥遥无期非人的痛苦,这是我最不愿看到的结局。但事情还是往这个方向发展了,我心中好无奈!天父,若不是实在不愿让家人承受痛苦,我早象哪吒那样弃肉还骨,与你断绝父子情分了。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历经无尽生死念,始信炼狱在人间。“野驴有草岂能叫唤?牛有料岂能吼叫?”若我与你对簿公堂的话,谁来接我的状纸呢?原以为安舒的日子已经来到,如今的境况怎能不叫我悲痛欲绝?是我多事,是我主动挑衅吗?还是你以强暴待我,我的悲怆是我作为无能的受造物,唯一表达反抗的方式呢?!

其实我也不总是与天父争吵,前几日悲愤莫名,模仿屈原写《天问》。这几日又无言起来,似乎成了冷冷旁观的局外人。我觉得神陌生且遥不可及,象冰冷的虚无,又像与我永不相交的平行线。我远远在这方眺望着,期待着,却与祂不能有丝毫相通之处,在这层面,言语、思想都是失去效用的。是的,我怎么忘记了?神人之间原就有根本无法逾越的鸿沟。不,不如说是铜墙铁壁,把我们之间隔绝到密不透风。我曾用全部身心呼叫你“归来吧,归来吧”,想不到我会对你有无爱,无恨,无动于衷的时候。我知道你的实存,但这好像是于我漠不相关的事情。其实我尚不知道你存在的日子,过得不是挺好吗,虽然心底里隐隐有一种渴求,但总不似现在这样痛彻肺腑。我为什么会又提到“痛”字?是我无意识地戳穿了以上的谎言,还是骤然发现,其实我根本不能对你没有感觉,此刻夺眶而出的眼泪是最有力的证明。

有时会怀疑自己太沉溺于信仰,我“痴”的本性平添了不少自怜。难道以上都是我的无病呻吟、自寻烦恼?还是我在不断的酷刑下不得不面对事物的真相。如果不是我日日夜夜面对失眠的折磨,我又何必苦苦探求你究竟是怎样一位神。鲁益师说得好,不到生死攸关的时候,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对一件事物的信赖程度。苦难,使你成为我生命的全部,不然,你只是我生活中锦上添花的饰物而已。让我颇感愤怒的是,我又不自觉间把你放在慈爱和智慧的前设上,去解释我难以忍受的事情。虽然我悲愤、我叫嚣、我哀求、我疏远你,但我心底里还是信赖你,相信一切都有你的美意,相信目前的一切,是你对我身心拯救的过程。我不知道这种信赖是你如何做成的,为在这种困境下不合理的信赖,我甚至恨我自己。

我一面在反对矫情,一面却又喋喋不休。阿红对豌豆公主的评价很深刻:若豌豆公主感觉迟钝,则作不成王子的妻子;若感觉敏锐,却又被硌得痛,这就是矛盾。从心灵麻木到敏感,不正是我健康人性恢复的标志吗?对痛的敏感,也是在所难免的事了。在非人的痛苦过程中,你培植着美好人性;在死亡、绝望、虚无的气息里,你孕育着丰盛生命,这也是矛盾。

四、

我知道如今的景况与祷告已无关。天父早拟定了一个日子,在这日子之前,无论我禁食、痛悔或苦求,还是悲哀、控诉和冷战,都丝毫没有用处。换而言之,就是不管我如何表现,都不会提前或延后这个日子(这个观点,有些人可能不同意,他们会认为日子长短端赖于人的态度)。始不垂翅,终能奋翼,为着这个盼望,我会一直等下去,直到你达成了你的美意。

你忽然行作,事便成就。虽然我睡眠的自然恢复仿佛是不可能的事,但只要你愿意,每一天都可能成为我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求你为自己的缘故行这事,不要把你的荣耀归给假神。

5月又快过去了,天知道这种情形要延续到什么时候。我的睡眠依旧很差,已不是不愿意作什么,而是不能作什么的状况,但我的情绪还算安定。死亡和绝望气息虽不是毫无踪影,但也形不成什么气候了。

朋友送我一束百合花,说这种花代表着复活。其中有个蓓蕾,分外的小,小到不太可能绽放,颜色呈深绿,是相当不成熟的标志。我对它予以格外的关注。随时间转移,我眼见它花蕾渐长,颜色转浅,又渐渐花苞变松,有了开花的可能。最终它花瓣中间已膨起,使我可看到其中的花芯。但它实在是不成熟的产物,竟不似其它花蕾从尖头绽开,反而瓣尖紧闭,持续两日。我多想助它一臂之力,只需我轻轻地碰碰花尖,它就会张开,但我终于忍住了。直到今日,我等候的第11天,它自然开放了,还开得蛮大。一日中我的视线总会转向它,享受它由不可能到可能的成果。我当然没有正式为它祷告过,但日日长久的注视和心中的期盼无异于无声的祝祷。我这样详尽地描述,很像是一个无所事事的人藉此消磨时光。但从这件事,我发现自己内心深处对生命力有强烈的期待,是生活在苟延残喘中的人对于美好事物的深度渴求,藉着具体的实物表现出来。我是个不到产期而生的人(我八个月整那日出生),如同这朵被过早采撷的蓓蕾,我多么盼望自己有如常绽放的那天。如果没有这种盼望,这种期待,我都不知如何面对我漫长而痛苦的人生。

5月28日下午,风雨交加中,我在颐和园南湖岛的彩虹匾额下,寻找彩虹的踪影。我心中的那份不满足,不是睡眠痊愈就能填满的。明知希望不大,我偏傻傻地等。我知道自己不快乐,快乐的人是不会呆靠在一个柱子上,在风雨中瑟瑟发抖,却不肯离去。“远天杳鹤错过了无数次春江月明”,失落总会在不经意中浮现出来,使我心中刺痛。“你悲哀的日子也完毕了”,这些天每当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写着这句话的卡片上时,我总会转头避开视线,我知道自己在失望。

格外郁闷的原因多半是由于又到月末了,上个月末我隐隐感觉脱困的日子将到,转瞬又一个月过去了,我的睡眠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我心中的稳妥和把握证明事情真的快到结局了,但神对时间的看法与我们不一样,祂看千年如一日。“快到了”,到底是对祂,还是对我而言?如今内心的确据与外界的环境表现格格不入,甚不相符。此事若再拖上几个月,也并非不可能,为此我焦躁异常。

当日神曾问所罗门对祂有何求,所罗门选择了智慧。若天父给我同样的机会,我一定会向祂求快乐,不是肤浅的短暂的,而是满足的喜乐和永远的福乐。

这几日我沮丧已极,有些自暴自弃,但还没有完全失去盼望。天父,救我,从昆明湖回来之后,我好像就溺水了。天父,如此困境,人何以堪!麻木和混沌状态的我,只知道身上疼痛,心中悲哀。

五、

6月份我不能再回避讲道,我厌烦无所事事的生活,但我又无力面对事奉。一个下午,我在无意间将主日讲章扩充为一个系列,从不同角度探讨健康人性的问题。我自己很受其中内容的帮助,让我领会到神用非人性的手法强力刺激,使多年在扭曲和麻木中的人性开始复苏,给我长年的非人生活赋予解答和意义。但我的讲章也考验我,当有人告诉我,我主日开始讲道,是他们祷告蒙应允的结果,为此感谢神时,我抑制不住心中的愤怒。神知道我多么厌恶在疲倦中事奉的生活,当我不得不放弃那本就少量的睡眠,勉强自己提起精神面对讲台时,我无法为此感谢神,反而我觉得对不起自己(像我这样健康状况的人,能生存已不易,何况事奉?即使打点起精神,心态又如何呢?)神啊,我若对你感恩,盼望是出自由衷,而不是勉强与自欺。就是因为我对你太认真,所以无法容忍内中有一丝的虚伪成分,使我不肯对不合理的事情违心地说“好”。

6月11起,我的失眠已和缓了一周左右。过往我失望太多,使我不敢过高期望,心中存着保留,观看事态发展。

6月25日,我的睡眠经过起起伏伏,终于回到原先的恶性失眠状态。神若不给我喘息,我觉得自己支撑不住;但给了我喘息,我又不禁期望过高,虽有心理准备,再次的反复仍带给我巨大的痛苦。

很久不动笔了,我的笔如我的心一样凝结住了。如今又到了8月底。时过境迁,虽然睡眠转机不大,但轰烈一个半月的教会事件后,我已然离开了原先教会,自8月开始了新的教会。盼望转变的毫无变化,盼望安定的却骤起风波。人活着,何其无奈!

9月,我二十几岁的最后一天,习惯性地,我又去了颐和园。天色阴沉,雾气弥漫,都到了八方亭,尚看不清佛香阁的轮廓。十七孔桥上冷冷清清,往日放风筝的人们一个都没有出现。我呆立在“彩虹”匾额下,与神无言相对。虽天空酝酿着一场大雨,但我已不再奢望彩虹的出现。今天,连日也无光。我专程赶去颐和园,却只停留了片刻,就离开了。

二十岁初时,我认为自己是不怕老的。现在才知道,女子没有不怕老的,三十岁好像是一个坎,我将迈入另一个阶段。萍感受到了我的不快乐,她希望我不要把这不快乐带进三十岁。天父,这要你说了算。

无可否认,我的睡眠虽未像我所期望的那样正常,毕竟有了很大好转。但我,并没有想像中那么高兴。而且,没有多少感恩的心。

每逢下雨,我就在窗前伫立,寻找彩虹的踪迹。渐渐这个举动成为一种习惯,我下意识中在寻找,固执地等候,却早已不在意彩虹的出现与否。我曾与萍戏言,我所等候的彩虹是圆的,我所用的是象征语言,我从未指望在有生之年能看到圆的彩虹(即便看到,又如何呢?)。

9月28日,我心情低落,整整一个月前,我呼求神“更新在九月”。九月转眼要成为过去,我再一次盼望落空,不知什么时候自己能改掉“自作多情”的毛病。噢,不要自欺欺人了,说什么神有祂的时候,说什么其实已经有许多改变了,凭什么神要按我们所划出的轰轰烈烈的道儿行事……这些道理不妨用在讲台上,无奈啊,我那诚实的心灵,是不接受这类说辞的。继而要审判自己了,是自己的期望过于理想化,是自己不肯服下来。昨晚一个姐妹说,人不服下来,神就一直在等候。神啊,我清醒地知道,我的问题不是出在不谦卑(你知道我原比那些指手画脚,替你辩护的人更谦卑),而是出在不肯欺骗自己。

本来午饭是计划在家中做的,因浩带来一些家人,人多,改由外面吃,这是第一次偶然;浩打头阵,竟然发现了天上的彩虹,这是第二次偶然(不然,艳阳高照,应该罕有人对着明晃晃的天空看);在北京,雨后的彩虹已极难见到,烈日下的彩虹,虽不能说前所未有,总算是个稀有现象吧,此为第三次偶然;另外,这次彩虹居然是圆的,严谨一点说,至少象圆的。以太阳为中心,环绕着太阳,这是第四次偶然,也许还有我不知道的偶然。六次偶然,把托马斯推到了特蕾莎身边。今天的偶然,又代表什么呢?

我提醒自己应该感动,所盼望的终于临到,不能显得那么无动于衷。其实,我的内心怎能说没有丝毫触动,只是,没有那么强烈罢了。除非一个人等得够久,等得够苦,他(她)是不会明白这份欣喜之情怎么会如此地淡。

六、

9月和10月我的睡眠状况大有好转,我心知那并不是医治。即或晚上能入睡,白日的昏沉眩晕,令我苦不堪言。但那总好过枯躺不能入眠的痛苦。11月,我的睡眠重新跌入零点,整夜整夜地不入睡又出现了,每日面对黎明的曙光,知道一夜又尽。就这样,一个月将过,我心中平和。依旧无言,却又不似以往的僵化,对天父有了深处的信赖,有恃无恐的等候实在说不上,但有一种稳妥的盼望。

上次写到的平静是真实的,但后来的痛苦也是真实的,睡眠重新低落后,我有被神当胸直刺一刀的感觉,只是一个月后才发觉痛。这一发觉痛,此后无论手中在忙什么事,心中总带着那份痛楚。

还有几天就要进入2004年了,我的失眠也将进入第九年的等待。这么多年我苦苦地等候,只是出于我愚蠢的固执吗?我知道,在我的失眠上,有一个死结,那就是当初你的应许到底是指什么(一想到你应许将迦南地赐给亚伯拉罕,但他死时都没得到立足之地,我就全身发抖,心中冰凉。你想的毕竟与我想的不一样),还是你压根没应许过医治我的病?欣为我祷告,求我能睡好一夜作为神给她的凭据。她没得到她所要的凭据,我却在第二日读经时,还没找到我要读的部分,先看到一句话“我耶和华是医治你的”,那是你曾跟我说过的话(或也是我自以为是?) 此次看到这话,几乎感觉要吐血,像是一场戏弄,或说一场骗局。天父,我怀念当初与你毫无芥蒂的日子,不知那段日子是否已永远成为过去?

一年将尽,而我,依旧悲哀。

春的盼望又悄悄袭来,又是一年的“惊蜇”了,医治在今年吗?

2004年4月17日晚,预备主日讲章时,我被亚伯拉罕买麦比拉洞埋葬撒拉的情节感动。在亚伯拉罕遭遇人生重大变故的时刻,我能感受到他与神之间的那种相和(我原先只为他至死没得到应许之地失落),我深深被这种和谐关系吸引。鲁益师的妻子临终前最后一句话是“我已与神和好”,天父,虽然外表的轰烈我不是不盼望,但我心底最渴望的是与你之间出自信赖,不再猜疑和恐惧的相和。

5月23日,我在楼梯摔了一跤,摔断两根腰椎横突。天父,我摔出的是你的护理。我当然不认为基督徒不会遭遇任何变故,也知道应存平常心接受现实。但只接受自然规律,而不期待你的超然护理,让我对前途恐惧(包括我腰部可能留下的后遗症)。

许久对你无言了,有些惊慌对你的冷淡,不知这种状况是不是由于长期的麻木和失望造成的。现在感觉离你的应许近了,我反而没它远时那样清晰有把握了。就仿佛从远处看一座山时,可以看到它的轮廓,及至到了山前,却有些拿不准了,因已看不到山的整体,甚至会怀疑是不是这座山,担心自己弄错了。比起原先遥遥观望不能接近,这时的我,是另外一种痛苦。

10月8日,我在昆明返北京的飞机上,看到前排座位上有彩虹的颜色,一点点,不清晰。过了会儿,等飞机发生上下移动时,虹的影子也开始移动,从我前排的座位一直往前,直到消失。在虹影移动的刹那,我在前方座位上看到了一道清晰的彩虹的投影,弧形的,七种色彩,非常美丽。我不知神用什么方法把它投到了飞机中我前排的座位上。我心中是蛮触动的。在西双版纳我的睡眠有所恢复,嗓子奇迹般地整日讲课都清亮,及我心中充满力量,彩虹的出现,更唤起我对前途的盼望。天父,我相信盼望不至于羞愧。

七、

11月初去山东,本希望象云南之行一样,心灵再次经历复兴。不想病倒在山东。但我也经历了神整个期间的保守,那些天晚上,我仿佛握着神的手睡觉,象特蕾莎握着托马斯的手睡觉一样,觉得心里踏实。但一方面又不禁惴惴然,担心这是什么考验要来到前神特加的力量。天父啊,你看你在我心里,是怎样一个形象!你给好日子时,我就担心你预备让我吃更多的苦。这些年,我是怕透了!

欣领唱“我要像你”一歌时,她挑战大家不是由内心发出的就不要唱歌词,看着就行。我发现唱的三段中,我倒有两段唱不出。最早之前的我一定是唱的出的,而今却唱不出。早年一方面有主的爱激励,另一方面多少有些舍己牺牲的悲壮情怀。那时的我,看十字架如同一首凄美的歌,又如一篇悲凉的诗。但经历过蚀心漫长的苦难后,我才知道十字架既不是歌,更不是诗,是我至今想起仍会战栗的痛苦。虽然我生命因此而丰盛,但也使我谈痛色变,抗拒苦难。天父,在我的意念被苦难显明,我更深认识自己后,我并不认为自己爱你不如从前,当年爱你的肥皂泡被你戳穿了许多。我不羡慕从前,有过这些年经历的我也不可能回到从前。历史是不能重复的,若让我再来一遍经历生命的改变,我不敢想像。你也深知人性,所以你早已告诉我:“这事在我好像挪亚的洪水。我怎样起誓不再使挪亚的洪水漫过遍地,我也照样起誓不再向你发怒,也不斥责你。大山可以挪开,小山可以迁移,但我的慈爱必不离开你,我平安的约也不迁移。这是怜恤你的耶和华说的”。天父,我无法忘记那大而可怕的旷野,好在你答应我只有一次,好在人一辈子只能活一次。真好,真的!

从温州回来,状况更好。精力充沛不说,还不断有人说从我脸上可以看到荣光。

2005年1月25日,我搬家了,我去颐和园告别彩虹。有了住房和睡眠基本正常这两件事,大大促进了我与神的关系。矛盾的是,我越是得着,为祂舍弃的心倒越坚。“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天父,我的心好像在重新归回十字架。

9月21日晚上,我和萍在电话中祷告,我和她都把自己奉献给神,我们愿意奉献一切甚至生命。我已经有好一段时间不能说这样的话了。

天父,我是个好抱怨、自怜的孩子,但现在,走这条路,越来越心甘。从惧怕苦难,到重新愿意付代价跟随。天父,我经常迷惘,这种心态的改变你是如何作成的?能走到今天,实在不是我多坚强,多能舍弃,一路遭遇使我胆怯意冷,天父,你深知我的脆弱。

登玉龙雪山时,标语上说它挑战人的极限,我也想藉登山挑战自己的极限。噢,不是体能,而是前途。虽然跟我一起的人纷纷返回了,包括导游。但在我的祷告和坚持中,我上到了最高点。没有高原反应,没有疲累。天父,是否我的人生也是如此,它固然艰难,但没我想像中那样难以完成。靠着你所赐的恩典,我是否足能胜任?在艰难疲倦中我格外贪恋安逸,但只要有最高点,我就不能容忍自己不去攀登。

Healing是个没有结束的故事,因神的医治是我们一生要经历的,从身体到心灵。